只是因为某个老江湖,实在是太小心了,所以将痕迹洗得太过干净。

但,过于干净本就是一个最大的破绽。

没有人指责。

但所有人看柳傅书的眼神都变了。

这样沉默的眼神,没有任何控诉的眼神,比任何都更令人浑身发冷。

柳傅书慌乱,故作镇定:“信口雌黄,此事与老夫何干?全江湖都知道,这是你们天音教所为,十年了怎么可能记得清当初之事,一定是你们随便找来的人,给几个钱就胡乱说几句话,蛊惑人心!”

没有人反驳,一片沉默。

这沉默如野风一样经过荒原。

一片沉默里,门口的唱礼人喊道:“屠夫张大人到!”

所有人诧异望去。

屠夫张大人是个奇人,和他的称号一样,他是个屠夫,最擅长和最喜欢杀猪、宰牛、宰羊,当然,也很擅长宰杀那些臭名昭著的武林败类。

在他当屠夫之前,他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朝廷的大理寺的仵作。

屠夫宰死猪,仵作割死人,本就是相通的。

所以他既是屠夫,又是大人,当两个身份合二为一为世人所知的时候,他就是有名的屠夫张大人。

这样的人在武林当中的地位极其特殊,人们因为他的官身信重他,又因为他那一手把人当猪杀的武器和武功,怪异,乃至畏敬他。

他绝不德高望重,不是武林泰斗,但他出现的地方,人人都保证尊重他和他的话。

盖因,一个仵作所说的话,大多都是替死人说的,不能不听,不能不敬。

屠夫张大人面色惨白,常年不见阳光的样子,略胖,表情阴沉,但又自带一种板正不耐烦的正气。

任何人看到他都知道,这样一个人是个公门之人,而且是罪大恶极之人最怕最厌恶的那种公门之人。

温泅雪看着屠夫张大人,微微颌首:“麻烦大人。”

屠夫张大人一脸不耐烦,却不是冲着温泅雪的,是一种对人间总有那么多恶事的不耐烦。

他眼神清正,对温泅雪拱手一礼,客客气气:“多谢长老,助在下查清此案,还死者一个公道。”

然后,屠夫张大人,收起所有表情,冷冷望着台上的柳傅书:“经查验,十年之前尹家一案,死者共计十一人。其中,尹氏夫妇是自裁而亡。其余九人,一人系被人按入水中溺亡,八人皆死于刀器。经查证比对,凶器是一柄可削金断玉的名贵唐刀,非一般杀手可用,也非是天音教所用之物。现已在柳家武库找到。”

柳傅书:“……!”

屠夫张大人冷笑了一声,他见过的恶人多了,总有像柳傅书这样的人。

你说他谨慎仔细吧,他不放心任何人,连杀这样边缘的普通人都要自己亲自动手,不留一丝痕迹破绽。甚至还记得,模仿天音教的武器,用天音教的武学。

可是,偏偏在行凶的时候,又忘记了最关键的一点,什么人做什么事,吃饭的家伙什,最能代表一个人的出身和处境。

一个自小武林世家的少爷,怎么会知道,他随随便便拿出来的一柄刀,却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更不知道,在外人看来,都是一样的刀伤,在专业的仵作的眼里,不同的人拿不同的刀切肉的时候,造成的伤口却是不同的。

他只以为,人死了就不会泄露自己的蛛丝马迹,却不知道,有些人活着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但死了以后,却格外诚实而且聪明。

屠夫张大人说:“那些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着实看不懂你那些计谋,你便是留着他们,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你偏偏聪明反被聪明误,小心过了头,觉得杀了他们,才能保证不泄露一点信息,却不知道就是这点过分的小心,揭了你的老底。”

柳傅书面如死灰,一败涂地。

他闭上眼,再睁开,他已经知道,自己再怎么狡辩都没有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