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衡心下酸软,连自己也忽略无视的隐伤被轻柔抚平,让他眼眶微微发潮。

温泅雪没有表情:“一个无视自己的痛苦,于是也理所应当地无视别人痛苦的圣人。”

天衡微怔,他勉强自嘲地扬了一下唇角。

温泅雪神情淡淡:“一个明明在牺牲别人,却能表现得好像是自己牺牲更大,自己比对方更痛的圣人。”

天衡黯然。

温泅雪无波无澜:“你总能把别人的牺牲和痛苦,合理转移替换成是你自己的痛苦和牺牲。如果被牺牲的是爱人,那么不得已牺牲爱人、亲手伤害爱人的你,就是比爱人忍受了更多痛苦的存在。”

温泅雪对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心如止水,因为不感到意外,因为所有一切,包括还未发生,未来会发生的事,他都已经在那本书里看到了。

看到天衡视角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读到 每一次刺伤温泅雪,设计将温泅雪送给行渊和玄桅玩弄时,天衡是多么痛苦自伤,比事件当中的受害人更痛苦。

因为总是心痛,似乎还患上了心疾,每当伤心过了头便要时常吐血。

不仅如此,每当温泅雪因他受苦被牺牲的时候,他还总是黯然神伤之下,做些自虐自伤的事。

每当那时候,天衡身边的追随者爱慕者们便心疼地说

“……人人都只道宗主心狠无情,只道温公子可怜,有谁知道心最软、最伤的人是宗主自己……”

“……温公子失贞心痛,但亲手将所爱之人送与他人的宗主,岂不是更伤?温公子的痛是看得见的,宗主心里的痛有谁知晓?”

“……宗主明明比任何人都想护着温公子,昔日宗主是何等爱护温公子,不容任何人欺侮怠慢。可天道无情,逼得宗主为了这苍生亲手将所爱之人推向火坑。”

温泅雪看着黯然伤神的天衡,平静疏离:“为什么呢?财富功绩权柄,所有一切都能窃取,但痛苦怎么能是可以被窃取的?啊,现在我明白了,因为爱。因为被你所爱,于是对方就不再是一个单独的属于他自己的人了,而成了你的所有物,于是对方的牺牲不是对方的牺牲,是你的牺牲。对方的痛苦不是痛苦,是你的痛苦。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爱是这样可怕危险的武器。”

天衡微弯了身体,按着自己的心口,隐忍着身体里的抽疼,苦笑:“不错,我就是这样一个卑劣……”

“你并不卑劣啊。”温泅雪微微歪头,眉眼纯净剔透,像倒影一切的湖面,“在除了受害者的所有人眼里,你越是贬低自嘲自伤,越是慈悲无私的圣人。无私……只是这个‘私’并不是你自己,是与你无关的别人,是倒霉认识你被你划分为所有物,理所应当牺牲的别人。”

天衡哑口无言,他竟然是连承认自己的卑劣都不能了,黯然之下,咬紧的牙关唇角溢出血来。

温泅雪视而不见,无动于衷:“但你还是一个圣人。你的一切行为都是出于正义和善意。你的痛苦也是真的。很多人不能理解,认为痛苦是负面避之不及的,不知道有些人能将痛苦诗意唯美化,并享受痛彻心扉的感觉。”

天衡苦笑:“你觉得我在表演痛苦?欺骗你,欺骗世人。”

温泅雪:“没有啊,我没有这么觉得,你最多是演给你自己和逻辑与你一致的人。只是,你自己喜欢自虐就罢了,为什么要虐待别人?我并不喜欢啊。”

他不打算谈百转千回、爱恨激烈、彼此伤害、动辄生死、感天动地的虐恋,就只想谈甜甜的简单的恋爱。

因此,“很长时间我都不能理解和相信,那个失去记忆前的自己当真会爱你这样的人吗?”

温泅雪每次看到天衡都在思考这个答案。

末月其实没有在他面前太过伪装,有意无意地暴露着他就是天衡的真相。

天衡用力按着抽疼的心口,眉眼一丝凄然,依旧温文尔雅:“你现在知道了?”

温泅雪轻声嗯了一声,静静望着隐忍神伤的天衡:“我把你放在身边近处,配合你的每一次计划,因为好奇,想要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人会做出这样奇怪的截然相反的行为?”

他实在是太好奇了。

“在方才以前,我以为你是第二个黑耀,想要统治世界,于是牺牲我,于是利用我离间诛杀对手;

“以为你根本不爱我,一切都只是出于阴谋和算计,于是杀我害我都理所当然;

“以为我做过什么罪大恶极之事,你爱我但也恨我;

“以为你是真的要同我一起献祭救世,因此用这些痛苦来让我丧失活着的欲望;

“以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