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秋瞧见李清露这副可怜模样,心想公主最是在意自己的颜面,在下人面前总是极具威严,何曾露出过这般脆弱可怜的神情来,心下暗暗叹气,说道:“奴婢现在待在这里,而没在皇上身边伺候,便是因为皇上有话要跟您说。”
李清露刚刚醒来,脑袋还有些不清楚,这时听了陈默秋的话,略一沉吟,便即反应过来,她现在待在这荒凉破败的地方,父皇是知道的,说不定就是父皇派人把她送来这里的。她和父皇这么久没有见面了,一回到家,父皇就给她吃了闭门羹,根本不肯见她,看来父皇心里是真的厌弃她了。
李清露一颗心登时凉了半截,沉默片刻,说道:“父皇……父皇要跟我说什么?”声音中颇有凄楚自伤之意。
陈默秋叹了口气,说道:“皇上说,他给您两个选择:要么跟律香川一刀两断,那您还是皇上的掌上明珠,要么继续跟律香川在一起,那您从此再也不是皇上的女儿了。”
李清露登时脸色惨白,难以置信地看着陈默秋,她在心里尖叫着:“我不信!我不信!父皇不可能对我这般无情,一定是陈公公撒谎骗我!”但她知道陈默秋既没这胆子,也没这必要,在这种事上撒谎,父皇是真的不要她了,一时呼吸急促,却说不出话来。
陈默秋叹了口气,说道:“皇上还说,如果您执意要跟律香川在一起,现在外面到处都是想要对您不利的人,在这些人被皇上铲除之前,您和律香川可以暂时留在宫里。
不过您已经不是公主了,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起居饭食还有仆人服侍。而且您二位平时吃饭,喝水,洗衣,烧炭,找人做新衣服,找太医看身上的伤,都得交钱。您若是没有钱,可以去浣衣局洗衣服,您洗一件衣服,就能拿到五文钱,洗二百件衣服,就能拿到一两银子。”
李清露先前还在伤心父皇对她如此无情,听了这一番话,因为太过匪夷所思,甚至都顾不上伤心了,难以置信地看了陈默秋半天,确定陈默秋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才道:“可是……可是我不会洗衣服啊。”
陈默秋道:“皇上说,您是人,浣衣局的宫女也是人,没有什么活,是浣衣局的宫女做得,您却做不得的。”叹了口气,又道:“这些宫女也不是天生就会洗衣服的,她们是后来才学会的。”言下之意,自是说李清露现在不会洗衣服不要紧,跟着浣衣局的宫女多洗几件衣服,就知道如何洗衣服了。
李清露是皇帝亲女,金枝玉叶,又是李讹庞这些儿女中,唯一一个长得像李讹庞的,李秋水和李讹庞因为她的长相,从来对她有求必应,极为宠爱,宫女太监因为李秋水和李讹庞的态度,自然也从来不敢怠慢她,都对她极为恭敬顺从,生怕做了什么不合她心意的事情,以致自己丢了性命。
李清露自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自然很难把这些比她地位低的仆人,当成和她平等的人看待。
不过她既然认为自己贵为公主,比仆人的地位高,所以自己可以看不起仆人,那么皇上贵为天子,又是她的父亲,比她的地位高,当然可以看不起她了。因此这时听说父皇竟然把她和这些蝼蚁相提并论,她心里再不情愿,也只感到了委屈和惊愕,却不敢生父皇的气,想到父皇如此否定自己,霎时之间万念俱灰,泪水再也没法抑止,扑簌簌地便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陈默秋见李清露的泪珠落在地下尘土之中,泪珠晶莹剔透,转眼间便消失不见,好似花枝上的甘露,忍不住暗暗叹息,心想:“当年皇上给公主起了这个名字,可曾想过会有今日之事?”
劝道:“其实皇上不是真的如此绝情,不想要您这个女儿了,皇上只是太生您的气了。您不知道,这一个多月来,皇上是多么的记挂您。只是泥人都得有个脾气,何况是皇上这样的一国之君呢。
您若是还想要皇上这个父亲,就向皇上认个错,说您已经决定和律香川一刀两断了,皇上听了这话,哪里还会舍得为难您呢?您听奴婢一句劝,那律香川啊,真的不是您的良配,您为了他,和皇上一刀两断,让父女之情,付诸流水,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李清露心下其实已有悔意。可是她已经为律香川付出这么多了,就算她现在听从父皇的话,从此跟律香川一刀两断,再也不管律香川的死活了,她也没法回到从前了,她做的这一切,也都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了,这叫她如何能够甘心?
何况她是真的喜欢律香川,即使适才站在窗子外面,听到律香川跟小蝶说的话,发现律香川根本不是她以为的那般温柔斯文,他还有凶狠蛮横的一面;发现律香川和小蝶有个孩子,却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发现律香川不是如她想象的那般受人胁迫,逼不得已,才喝了十几斤烈酒,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他今天晚上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他自己想做的,可见那个黑衣人所言不虚,这些天来,她被关在地牢里,每天都吃尽苦头,受尽煎熬,律香川却在外面逍遥快活,想喝酒就喝酒,想找女人就找女人,丝毫没有把她放在心上,甚至和别人联手算计她。
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可是她还是喜欢他。
如今他身受重伤,除了自己之外,再也没人可以依靠,如果自己也抛弃了他,他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自己怎能让他就这样死了!
李清露想到最后,忽然就不哭了。
她的手帕已经被她扔了,衣袖少了一截,就用另一截衣袖,将脸上的泪珠擦干净,说道:“陈公公,我夫郎在哪里?”
陈默秋见李清露还是管律香川叫作“夫郎”,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他在床上。律夫人,你若是想要见他,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过去。”
李清露听到“律夫人”三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中没有喜悦,反而感到说不出的恐惧。
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从前她之所以敢跟律香川私奔,是因为她有西泥国做她的后盾,就算日后律香川抛弃了她,她也有家可回,可是现在,如果律香川不要她了,她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两人来到床边,李清露见床帐上赫然有几个破洞,似乎是被老鼠咬破的,脸色微变,想要让陈默秋给她换一顶帐子,但是迟疑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低下头,就见律香川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如金纸,身上的酒气如此浓重,却也掩不住那股血腥味。
李清露见律香川似乎伤势越来越严重了,心中着急,将手伸入律香川怀中,取出一沓银票来,说道:“陈公公,你帮我把太医叫过来。”
陈默秋点了点头,说道:“律夫人,太医出诊一次,要二百两银子,需要的药材药膏,还得另外收费。律香川的伤势如此严重,要想治好他身上的伤,少说也得用五十两银子的药材药膏,还有跑腿费需要二两银子。请您先把这二百五十二两银子给我,我才好派人去太医院,把太医请过来。”
李清露到底在宫外生活过几天,可不是从前那个“何不食肉糜”的公主。她不知道在宫外请一次大夫,要用多少银子,但想来不会超过一两银子,这时听到陈默秋说,太医出诊一次,就要二百两银子,登时脸一沉,说道:“陈公公,你当我是晋惠帝,不知道这二百两银子到底有多值钱吗?太医的医术能比外面的大夫高超多少,凭什么请他们出诊,要用二百两银子?”
陈默秋道:“律夫人,这二百两银子是皇上定的。皇上说了,太医院的太医是大内御用的大夫,只有宫里的人才能找他们看病治伤,您和律香川如今都是外面的人,本来没有资格找他们出诊,皇上破例给了你们这个资格,要的出诊费多一点,也是应该的。”
李清露听了,哪会不知父皇是故意用这法子来逼迫她掏空口袋里的银子,然后去浣衣局洗衣服。
她心中又委屈,又气恼,真想把枕头摔在陈默秋的脸上,叫他滚出去,但是想到律香川的伤势,心里便是有天大的火气,也都化为乌有了,只好道:“可是我这里只有一百七十两银子。”
陈默秋道:“律夫人放心,您这个情况,皇上也想到了。皇上说了,如果您手上的银子暂时不够,可以先欠账,不过您最多只能欠二百两银子。宫里什么东西都贵,您二位若是想要在宫里活下去,还是得想办法多赚点钱。”
李清露又气又急,说道:“你刚刚说,我去浣衣局洗一件衣服,能拿到五文钱,洗二百件衣服,才能拿到一两银子。这一两银子,够在宫里做什么的?你们去太医院帮我把太医叫过来,就要二两银子的跑腿费,我要洗四百件衣服,才能赚来你们的跑腿费。我从哪里变这么多银子给你们啊!”
陈默秋道:“律夫人若是嫌跑腿费要的太高,往后可以少叫我们帮你跑腿,毕竟我们都是伺候皇上、太后、各宫娘娘、皇子皇女的,本来就不是伺候您的,您要使唤我们帮您做事,肯定得多花点银子了。
不过您也不用担心,这一两银子,在宫里能买到两个刚蒸出来的白馒头的。您看,您洗两百件衣服,就能买到两个又香又软的白馒头,您只要勤快一点,你们夫妇就不会饿死,世上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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