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他抬手理过整齐的头发,将它们揉乱。夏油杰清晰的看到父亲两鬓下层层盖着的尽是银丝,他没能说出的话,每一条皱纹都在倾诉。
“抱歉。”攥紧的手不知不觉松开:“我……”
“你不用说了。”夏油先生竖起手:“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走到最后也不要有后悔的那天。”
这次提前结束谈话的换成了中年男人。他撑着桌面起身,转过去背对少年,听到衣物摩挲后小小声添了一句:“如果后悔就回家来,我不会不管你。”
夏油杰:“……”
父亲的背影,和小时候尽量仰头也难以望尽的印象差距甚远。
但是,久违的再次变得如同山岳,不可撼动。
“我知道了。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和母亲伤心。”
他低下头微笑,“我和我的好友可是最强”这种想想就欠打的话咽回去提也没提。
“哼。黄口小儿,大言不惭。”夏油先生声音又小了些:“你母亲,喜欢你回家。”
像是呼应这句话,书房门开了。夏油太太端着那盘摆得能进展厅的草莓走进来:“渴不渴?喝茶么?吃点水果,慢慢聊。”
“已经说完了,您也坐。”夏油杰走过去接下她手里的盘子放在书桌上,夏油先生眼角跳了跳,终究不敢惹太座不满。
“哎呀,你和你爸爸真是一模一样,有话都憋在心里不肯好好说。”看看丈夫和儿子的脸色,确定他们没有吵架,夏油太太放心坐下:“吃草莓,你爸爸专门绕远路买的,很甜。”
“您也吃。”
书房里的气氛逐渐升温,夏油太太聊起家常,她的丈夫和儿子保持微笑,有点困但还是安静听她绘声绘色描述邻居家的糗事。一家人吃掉大半盘草莓,夏油杰突然问夏油先生:“附近有草莓种植园吗?品质很好的水果,想买些带回去分给同学和后辈做伴手礼。”
给同级和长辈带伴手礼很正常,但是后辈?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夏油太太眨眨眼,联想起这一整天儿子时不时走神的情况,头上亮起灯泡:“你说的后辈,是帮忙挑礼物的孩子吗?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夏油先生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挨了妻子头也不回的一掌——别碍事!
夏油杰垂下眼睛,笑意遮也遮不住:“是女孩子。很可爱,家在武藏野,兄弟很多。”
“哦,这样……那?”夏油太太努力从“女孩子、很可爱”消化到“家在武藏野、兄弟很多”,总算意识到儿子距离成年真没差几年这件事。
怀胎十月,抱在怀里三年,牵着手又数年,好像昨天还不会说话,今天就腼腆提起别人家的女儿。
夏油夫妇对视一眼,做母亲的放软了语气,带着欢欣与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感慨:“什么时候带那孩子来家里玩?提前告诉妈妈,好好准备。”
说完她猛然起身原地转了一圈:“你别动,我去烤点饼干,你带过去,就说是我的谢礼。额,她……叫什么名字?”
“常夏,朝日奈常夏。”
没必要向他们隐瞒,是这样的吧?
他取出手机挑了张照片给母亲看——就是那张在天满宫荼蘼花架下拍的合影。
夏油太太就着儿子的手看了眼照片,拿过手机要夏油先生一起:“呀!这孩子生得真好,讨人喜欢。”
——这小子来真的?
——儿子很认真的!
夫妇两个再次交换视线,夏油先生对妻子道:“你先去忙,还有些话要问。”
夏油太太听了丈夫的话,出去捣鼓烤箱烤饼干。书房中安静了一会儿,夏油杰听到父亲声线喑哑:“你说的女孩子……和你一样?”
“是,她和我一样。”
都能看见那个世界,也许还有更多。
书房再次陷入寂静,过了许久,夏油先生深吸一口气,抖着手点头:“知道了。你自己想好,我们,我们总会支持。”
“谢谢你,父亲。”最后夏油杰这样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