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呢,孩子很多,四个哥哥,一个姐姐。父亲经营着祖上留下来的绸缎坊,押着商队四处走,一年也见不到几回。家里即便有仆人帮忙母亲也很辛苦,没什么精力教育我们。只有大哥进了学堂,然后回家把学到的东西再讲给弟弟妹妹。”
常夏沿着柏油铺就的坡道慢慢行走,夕阳斜照在身上,浮起的细碎绒发上闪着橘红色的光。
“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仰赖兄长关照,生活无忧。”她侧头想想:“嗯,在那个年代的普通人家庭里,算是无忧了。”
不用早早分担家务,也还没到要为婚姻夫婿发愁的年纪。除了关在家里放养外,比之绝大部分女性,至少物质上并不匮乏。
也就仅仅物质不匮乏。
夏油杰听着听着皱起眉——似乎是……很有历史感的描述?
“啊!”向前行走的少女忽然惊呼着小步跑到两尊相对而立的犬神石雕下,吓飞了蹲在树梢上的麻雀群:“这里原本有条名叫琥珀川的小河,不见了。”
“大概是……为了修整地形扩建地产。”夏油杰低头在石雕底部找到两行字:建于一九八五年。
二十三年前。
她童年记忆中的景色,早在二十三年前就已经消失。
坡道顶端没有修建房屋,越向上建筑物越稀疏,最后只剩下片片荒芜草场。说不出名字的野花在夕阳下摇曳着,虫鸣阵阵——高耸突出的岬屿顶端是处很有年代感的公共墓地。
“他们都在这里。”站在一处家族坟冢前,常夏低头俯视着青苔蔓生的石碑。
长发随着晚风飞舞,少女回过头,垂下眼睑笑意惆怅。茜色天空晚鸦点点,翅膀扑腾的声音衬得此地寂静无比。夏油杰努力放轻呼吸,怕惊碎了恍如湖光倒影中的恋人。
“并不是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但是,也不应该隐瞒。”她抓着自己的手,指节发白:“我……”
话到嘴边心底浮上重重顾虑。万一你无法理解呢?万一你无法接受呢?会不会被你排斥讨厌?
多可笑,她竟会为这些患得患失,坐立不宁。
“……”
“知道的哦。”猜到她为何胆怯,少年慢慢上前拉起女孩子的手:“我知道,关于紫藤花的故事。毕竟……我可是去紫藤学园调查过‘咒物’,也找到了属于‘源千岁’的碎刀。”
那并不是像她所说“不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相反,是人类面对命运与暴行奋起反抗的赞歌。
“啊!啊……”原来如此,这家伙早就知道了不少事,偏偏不说也不问,非要守在一旁笑着等她憋不住主动交代。
常夏侧过脸嘟嘴:“为什么不问我,难道看我犯傻很有趣么!”
“老实说,的确令人愉悦。”
她心虚气短眼神飘忽的模样可爱得不行。至于通过座敷童子窥探到对方梦境这件事,就没必要讲出来了,丸子头少年见好就收,娴熟的摸头顺毛。
常夏眯起眼,突然意识到歌姬前辈竟然完全没有用任何过激词汇形容自己的男朋友。还真是,某种意义上和五条前辈相同但不一条路数的缺德!
还能怎么样?还不是只有假装不知道……
事到如今,退货已经不可能退货了,夏油杰这个人不知何时早已完全渗透入她生活的各个方面。家人也好朋友也好,无不或承认或默认,分也分不开——他根本就没打算留给她任何反悔余地。
嗯,爷爷也……最近窗户外面的落雷越来越敷衍,威胁恐吓的视觉效果远大于实际意义。
“哼!”少女鼓起脸颊用力转过去背对着少年,连背影都气鼓鼓的,像是被铲屎官骗去肉干的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