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这语气措辞,什么叫做该得的?此话丝毫不似道谢,生硬地接近居高临下地赐予。
玛丽面不改色,没立即打开文件袋,但已经有了猜测。袋中应该有三件物品,一份工作推荐信,一份暂居伦敦房屋合同,以及一张高额支票。
“怎么了?你让乔治安娜收了139英镑,现在不敢打开文件袋了?”
达西说着将文件袋往前推,“达西家岂能让恩人空手离开,请打开吧。”
哦豁,是的呢!
达西家拥有颗感恩之心,但作为家主道谢的态度也难免夹带几分傲慢。
“我当然可以打开文件袋,但那并不意味要全盘接受。”
玛丽没有再三推阻,拆开一看所含之物与她猜测的大致相同,但仍有「些」差异。有一封申请就职大英博物的推荐信,一张两千英镑的支票,另外还有一份房地产赠予相关契约。
——是位于蓓尔美尔街北侧的一套房地产。
如果对这条街没有概念,它处在伦敦市中心威斯敏斯特区。其东侧距离白金汉宫,西侧距离唐宁街都不满一千米。
自十九世纪初,不同的俱乐部陆续在此开设,比如牛津剑桥联合俱乐部。可想而知其房产市值之高,足以用有价无市来形容。
这份谢礼用一个词概括——壕。
即便达西出手赠送的房产规格偏小,四层建筑,每层两到三个房间,但它的地理位置让其身价不菲。
对此,玛丽只淡淡扫了一眼,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文件。
“达西先生,我能充分感知你的诚意,你对乔治安娜小姐的关心都体现在了这些礼物上。所谓表达多少谢意,证明了有多在乎。”
玛丽笑着屈指弹了弹文件,“这不是天价英镑数字,而是你们手足情深的证据。你将它们送到我面前,仅仅因为我顺手帮了一把乔治安娜小姐。这份知恩必报与慷慨大方,让人不由称赞你是一位毋庸置疑的好兄长。”
说到这里,玛丽顿了顿,“虽然你的语气略显生硬而不够温和可亲,但我非常理解你的用心良苦,因为你不愿听到我拒绝你的真挚好意。”
达西:不,他没有!
当下,达西却只能维持着面无表情。难道要戳破昂贵谢礼实则暗藏试探,但也不可避免地冒出些许不自在。
他在试探,但眼前这位以或直言不讳或巧舌如簧的措辞解读成「绅士达西故作迂回地·不善言谈地·表达深沉谢意」。
玛丽似乎没看出达西一闪而逝的不自然,继续说到,“但我必须婉拒这些厚礼,请当作是我奇怪的坚持,不愿让顺手而为的救援之举沾染上太多金钱的味道。
请别规劝。达西先生,我当然不是拒绝你的诚挚谢意。不如让我三择一,只取这份推荐信足够了。能够深入大英博物院图书馆领略智慧海洋的魅力,这就是最美好的谢礼。你意下如何?”
一时沉默。
达西过了半晌开口,“明顿先生,我在表达谢意,不是与你讨价还价谈论股权分配。你只想收下推荐信,那请问准备住在何处?继续住旅店吗?
这里是伦敦,你从罪犯那里收取的一百多英镑赔偿款,能购买几套像样的衣物,又能支付几个月舒适地段的房租?”2
达西并非不食肉糜,才更清楚阶层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
“的确,一百多英镑是很多人辛苦一整年的工资,但也要区分是哪些人。难道你打算穿着工装胶鞋去博物馆,或是住到靠近东区的地带。我的上帝,如此选择,你将达西家的荣誉至于何处?”
言下之意,达西家往来的朋友必须也是在同一阶层。
这话却有些刺耳。不是所有人都含着金汤匙出生。东区怎么了,瞧不起低层民众吗?难道白教堂区就注定无法孕育出一位亿万富翁,或是操纵某个国家议会决策的幕后大佬?
玛丽并没有驳斥,难听的话是大实话。
以一般规律而言,假如不使用烧杀抢掠等手段,在高等学府设有门槛的时代,突破原生环境的束缚确实异常困难。会有例外,但也仅是千百万分之一。
“达西先生,你说得有些道理,不如让我们各退一步。”
玛丽心平气和地抛出解决方案,“慷慨如你,不妨将房子低价租给我一年,且为我保留优先购买权三年。三年内,如果我愿意按照市价买下它,你不会提出任何异议。”
以一般办事员的收入,一年至多两百英镑年薪。
哪怕不吃不喝不付房租,想要买下至少市值一两万英镑的住宅,这辈子不知道有没有可能。
玛丽提出三年买房,乍一听像是疯了。
达西却未讥讽,而是勉勉强强地说,“既然你坚持,我愿意尊重你的选择提议。房租就不必了,不妨今日入住。”
玛丽同意了,没有再推辞。
两人终于就此达成一致,端起骨瓷描金茶咖啡杯。
咖啡入口,是牙买加蓝山。它将甘、酸、苦三味完美融合,温和醇香而回味无穷。
一时,室内气氛似乎安静的平和。
玛丽目光低垂,尽管达西给的与推测有出入,但她总体的判断并没有出错。
为什么推测一定会有住房安排?这可以被解释成达西行事周全,但往深了想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监视。
监视一词可能不好听。
换成友善的措辞,是把人留可观察范围内,从而确定她确实不是蓄意接近乔治安娜而怀有不可告人的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