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她是有罪的吗?

张敏曾说过的话再一次疯响在耳边:“ 是你害死了他!……是你害死他!是你害死他!……”

是,她的确是有罪的。

曾经有一段时间——确切地说是那场意外刚刚发生的那段时间,苏寒曾经思考过一个问题,一个她至今仍旧没有答案的问题:

这一切,对她来说究竟有什么区别?

她从很小就一个人生活,独立的如同从未有过童年,外出上学之后更是如此。一整年一整年的与那两个被她称为父母的人没有联系。不见面,不交谈,彼此的生活鲜少再有交集。

她一直认为,对她来说,从很久很久以前,那两个与她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就已经不在了。

但事实并非如此。

在此之前,无论时间和空间上的距离多么遥远,她内心深处其实一直清醒知道,他们一直在。

直到现在。

他们才真的消失了。

她依旧是一个人。一个人生活。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她早已学会照顾好自己。

不应该有任何区别。

人是习惯失去的动物。人生或漫长,或短促,每一个城市中的每一个角落,人们每天都在经历失去。时间划过皮肤,新的日光照耀下来,人们总能寻到一个充足而贴切的理由,让生活心安理得地继续下去。

苏寒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同。她只是还未找到那个充足的理由而已,就像她同样还未寻到那个问题的答案——

很久之前的失去,与现在的失去,到底有什么区别。

但其实这个问题本身又有什么意义呢?重要的只是现实和真相。

她必须面对这个骇人的真相。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而她心脏上裂开的看不见的伤疤,就如同她手臂上那条长而丑陋的疤痕一样,是她必须携带的,永远无法摆脱的烙印。

现在,在这个她全然陌生的城市的一个酒店房间里,这道伤疤又一次裂开了,从里面一点一点渗透出刺骨的悲伤和疼痛来。

她手里仍然握着手机,手指停在一个熟悉的号码上。

犹豫良久,指尖才在那串数字上轻轻点了一下。

等待接通的铃声在耳边响了很久,接着变成一段有节凑的忙音,像是一阵失望的叹息。

苏寒的神情仍是平静的。她有所准备,因为知道他的忙碌。这并没有什么,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各有忙碌。

只是睫毛轻轻垂了下来,喉咙口有轻微堵塞的感觉。

她安静地站在窗前,窗外深邃的夜空反而更像一扇窗户。泰戈尔诗里的一扇窗户,一盏灯火,灯火背后的一次等待。

倏忽一个晃神,星星点点的白色在眼前缓慢飘落。

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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