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等我把米酒汤圆做好了,给她们端过去之后,一直在她旁边闷不吭声的姑娘才说话了,只不过一张口就是辽东那边的人的口音,说要先试毒,漂亮姑娘却说,无妨的,反正都这个样子了,好死和赖活还不都是一个样儿?”

酒酿圆子不好做,但是米酒汤圆做起来的话委实快得很,说话的功夫,酒馆主人就把一整碗热气腾腾的甜汤端上来了:

“那辽东姑娘立刻就很是伤心的样子,说,门主所托非人又不是门主的错,何苦这么糟践自己,我直到这时才知道这是妙音门门主杜婵娟,惊得我呀……”

老妪摇摇头又点点头,笑道:“我当时就想,这可真是神仙一样的人物,怪不得她一进来,我就觉得整个屋儿都亮起来了呢。”

她指了指杜云歌和薛书雁坐的地方,道:

“然后杜姑娘也就笑了,说她不该说这样的混账话的,大不了日后年年岁岁的日子,都陪着大伙儿在忘忧山上过就是了。”

“那姑娘还没说什么呢,门外就又来了三个人,先是个说巴蜀话、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揪住了两人一顿猛批,说大冷天的还下山来吃东西真是瓜到家了;另一个看上去又和气又圆乎乎的姑娘边调解边掏钱包付钱;还有个穿着一身黑衣的姑娘——嘿,不是我说,真真跟这人样样的,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老妪指了指把杜云歌的九霄环佩一直背在背上、腰侧还配着雁翎刀的薛书雁:

“冷冰冰的,一点人气都没有,还一直像是抱着小情人一样抱着她那把剑,就好像这间小酒馆里有什么东西能害了她们一行人似的。”

杜云歌恍惚间发现,她们妙音门一脉相承的两代人的人生轨迹竟然如此赶巧地就在一间破落的酒馆里重合在一起了。她下意识地就看了看四周,就好像凤城春还是当年那个名动武林的“虽不擅武但可制天下习武之人”的春护法、杜婵娟也没有在生她的时候大出血而亡、外面的天依然也还是多少年前的那样一个风雪夜一样,要是紧跟着追出去,或许还能看见那几个妙音门上一辈的人们互相搀扶着、说笑着离去的身影。

——还是分明尚未老去,正当春秋鼎盛的好年华的背影。正应弹剑长啸,正应高歌起舞,却谁曾想陡然生了变故,似乎永远都要并肩而行的五个人里,倒是她们的领头人、也是那个把她们聚集在了一起的人先走了一步。

在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的今日,多少年前的那一场风雪又恍然间重卷而来。几十年如一日地说着辽东话的凤城春,锲而不舍在辽东话的口音侵袭下说着巴蜀方言的夏夜霜,爱钱如命秋月满,武疯子云暗雪,还有红妆配宝刀的杜婵娟等人,在这个老人的描述里,一瞬间变得前所未有地鲜活明快了起来,终于彻彻底底地补全了杜云歌错过的、不了解的那段上一辈人的好时光。

她正听得入神呢,就又听得老人长长叹了口气,道:

“后来那碗米酒汤圆,杜姑娘终究还是没能吃上几口,就被匆匆赶来寻人的其他三人给捉回去了,说有要事要处理,临走之前杜姑娘也觉得深夜打扰却什么都没吃有点说不过去,便对我笑了笑,说开春之后她生产完了,肯定要下山来好生吃一碗米酒汤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