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已经凌晨两点了,家里街上一片宁静。
黑夜里余思归泪水不住地向外滚,终于站不住,在门前哭着缩成了一团。
去质问她呀,一个声音冲动道,余思归,你去摇醒她,去问妈妈为什么发生了这种事也不肯告诉我,为什么把我蒙在鼓里。把证据甩上去,和她吵架。
那嗓音占了绝对的上风,毕竟余思归身上每个细胞都是好斗的。
――但是不行。
不能这么做。
余思归靠着门无声大哭,女孩薄而整齐的指甲掐进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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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动”当然是最简单的方法。
毕竟只消推开她的卧室门,大吵大嚷一通。
余思归当下已有了齐全的证据,在如此切实的证据链下,妈妈肯定只有招供的份儿――不招也没意义。如今的病情,医嘱,具体的病程,用药……妈妈被吵醒后一定措手不及,只能把所有的详情从实招来。
但是不能这么做。
这是余思归这辈子没接触过的领域,无论她在校成绩再好、再省心,在这样的变故前,凭一个孩子也拿不出半点招式。
十七岁。
连去医院,都是由家长来挂号的年纪。
她们家的情况向来是未成年的女儿病怏怏地挂着水坐在候诊厅,妈妈在诊疗室门口排队。
妈妈是高大的,是永远挡在思归身前的、分山劈水,雄伟的山岳。
但是,这家里,如果有一个人要倒下的话。
思归死死地咬着牙想。
就一定要有个人,把塌了的天再撑起来。
――所以我要长大,思归淬着血告诉自己,在妈妈做好准备,来告诉我的时候,我要她放心。
我不能在那一刻垮在她面前。
因为妈妈已经是破碎的了,所以我就必须要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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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思归晚上哭完,抹干眼泪,然后半夜挑灯,铁人似的将作业做完了。
一轮复习时期的作业多得令人发指,对理科班的人来说很难留出自主复习的时间,但思归哭过后头脑清明得像是被冰淬炼过,冷静得可怕。
她从凌晨两点开始写作业,写到五点,一口气完成了书面及所有的阶段回顾。
完成作业后,思归拉上书包,抬头看了眼窗外。
天光熹微,纱帘外一缕鱼肚白。
她躺回床上,枕头上还有股泪水味道。
但余思归的泪已经干了。
哭出了一夜的泪的女孩子没有半点困意,但知道自己白天要听课,能休息一会儿是一会儿,于是闭目假寐;结果没多会儿,她听见楼下主卧门吱呀一声开了。
有点儿意思,思归好笑地想。
……无缝衔接,这家里你醒了我睡下。她不知道妈妈早起是药干什么,但她妈有点老年人作息,睡得早起得也早,思归尽可能让注意力涣散,想趁着六点十分登校前抓紧睡熟一会儿――但是妈妈在下面走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接着思归听见妈妈上了楼。
楼梯是胡桃木的,踩上去“吱呀”一响。妈妈蹑手蹑脚,趿着拖鞋,推开思归的卧室门。
余思归无声地呼吸,听见那细碎的脚步走到床前来。
归归提心吊胆,害怕昨天晚上痛哭的事暴露了,导致她还没完全准备好的对峙提前到来――紧接着下一秒,床垫稍稍一倾。
思归妈坐上了女儿的床沿。
余思归大气不敢喘,在淡光中紧闭着眼装睡。
思归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说是雷鸣也不以为过。
可是,紧接着,思归的头发被轻轻抚摸了下。
妈妈手指轻轻穿入女儿圆滚滚的、不太服帖的发梢,将女孩子打了结的头发解开。
动作非常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