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车舆专为长途跋涉而制,内里十分宽敞。除去一张可躺下两至三人的软榻外,还配有一方小桌,两个坐榻。自打被困在这疾速而行的车驾上,阳疏月便没再同赵焱晟说过话。赵焱晟出轿骑马时他便躺在软榻上小憩一番,一旦赵焱晟进屋,他便背对着赵焱晟坐在角落,不愿多理会他。
赵焱晟也不恼,每日下属送来吃食,他便送到阳疏月面前,阳疏月用膳时,他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终于有一日,阳疏月实在无法忍受赵焱晟打量的目光,他放下碗筷,恶狠狠地说道:“你看什么?”
“民间有给幼童点朱砂开智的旧俗,你眉间却自带一笔。怪不得人人唤你小神医。”赵焱晟柔和道。
阳疏月摸了摸自己眉心,那里确实有颗黑色小痣。他幼时还以为自己破相了,对着父亲嚎啕大哭。阳太医却说,这是天降点墨,今后会有贵人相助的。
想到此处,阳疏月瞥了赵焱晟一眼,这人肩不能提,手不能扛,除去尊贵的身份与一副好皮囊,便只是个一无是处的书呆子。
赵焱晟察觉到阳疏月不屑的视线,轻笑一声,掀开帘子出去骑马。
过了十余日,商队就要进入杜陵郡地界。赵焱晟见阳疏月并无逃走的心思,便让羽林卫放慢脚程,等闻雪朝的车马赶上。
赵焱晟的双目近几日又生白翳,渐渐看不清人影了。阳疏月趁给赵焱晟针灸的间隙,随口问道:“四少爷,东境战乱又起,典当行近几年的生意恐怕不好做吧?”
果不其然,阳疏月感到赵焱晟身子明显僵了一下。他眼皮抖了抖,平静道:“是不太好做。”
赵焱晟还不知阳疏月早已识破了他的身份,一路上还在上演着典当行少当家的戏码。商队不日便将抵达荫城,等到那时进了王府,赵焱晟还如何将这出经年之戏继续演下去?
他拭目以待。
又过三日,闻雪朝在杜陵郡边界与赵焱晟的车马会合。闻雪朝与两人重逢,对赵焱晟的态度倒是一切如常,看向阳疏月的眼神里倒多了几分意味。阳疏月无视了闻雪朝对自己的微妙态度,对赵焱晟依旧是爱理不理,颇为冷淡。
闻雪朝此次南下是微服私访,除去杜陵郡守与延东将军,并无他人知晓。赵焱晟本可按郡王仪仗前往封地,但因要在阳疏月面前隐瞒身份,便也干脆扮作了商队,与闻雪朝一同南下。
杜陵郡守任季受到谕旨,自知巡抚南下之事不能声张,便只携了七八位郡府小吏,到城门数十里外迎闻雪朝的队伍。
他只收到巡抚南下的谕旨,却不知本该去荫城的东海王也混在了这只商队中,同巡抚一起来了杜陵。
任季当了十余年杜陵郡守,一开始便是闻氏放在东境的一颗重要棋子。闻家与乌首族的私下往来,皆是在任季的默许下进行。闻仕珍这几年许了任季不少好处,助他坐稳郡守之位,在东境赚了个盆满钵满。闻家让任季往东,任季便万不敢往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