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也知外甥是为何而来,思及长乐王也是不愿将女儿嫁入宫廷的心思,含糊应道:“去吧,阿贺敦,好生护着你妹妹!”
红日西沉,星月光来,洛阳城高张灯火,里坊遍开,放眼之处,尽一片银花火树,八街九陌,处处人声鼎沸。念阮已很久未看过这般热闹的人世,她坐在马背上,由燕淮牵着在闹市中穿行,身侧游人流水般淌过去,目光如炬。
她今日穿了一身绣云纹的绢袄,下撘缕金百蝶穿花的缎裙,上白下红,再配上软毛织锦的斗篷,灯光月光之下,琉璃世界里艳生生开着的红梅一般。兼之身姿柔娆,纤腰楚楚,虽则戴了假面,但一路行来已吸引了不少少年郎的目光。
北靖胡汉杂居,民风远比南朝开放。女孩子走在大街上本不足为奇。但前世正位坤极的经历把端庄刻进了她骨子里,念阮有些不安,“我这般,会不会太招摇了?”
“无妨,”
燕淮却是很高兴替她牵马,“我们北地的女孩子谁不是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岂不闻‘健妇持门户’,‘一胜一丈夫’?你这算什么招摇啊?再说念念好看,仙子一样,是他们要看你,又不是你招着他们看,怎么能怪你太招摇?”
“行了。”苏衡策马行在一旁,笑道,“四妹妹还是个女孩子,你拿健妇比她做什么?”
燕淮语塞,自然是因为他想念念做他的新妇啊!
马背上的念阮如何听不懂兄长话中的机锋,眉眼愈发垂得低了。她其实知道燕淮的心思,重来一回,总归是要嫁人的。燕淮是很好的选择,自小青梅,知根知底。他的父亲是并州刺史,手里有自己的军队,若真嫁给他,便可名正言顺地离开京城。而并州离兄长所在的定州并不远,也能彼此照应。
更重要的,她也想借此摆脱太后的指婚,花冠只是暗示,还可装作懵懂无知,等到了宫中册立文书下来,就一切都晚了。
“我们去前面看看吧。”她轻声道。
前面即是灯市,远远望去,千盏明灯如同漂浮在天河上的皓月繁星,光华璀璨,融融如海。伴着天空不断绽开的焰火,真个如瑶宫仙境。
灯市里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多的是结伴出游的青年男女。苏衡借口要往通商里替母亲采买溜掉了,燕淮牵着马沿花街走了一遭,择了处人烟渐少的浮桥,道:“这里就很好,离灯市不远,人也少,不必和那些腌臜汉子挤得一身臭汗。”
念阮自马上下来,摘了假面,艳羡地看着那些也如星火一般漂浮在灯海里的熙熙攘攘的人群。这就是人间,是她从前从未领略过的四海晏清万姓太平。不像那个黄金作笼玉为牢的显阳殿,冰冷冷的,每一日都叫她度日如年。
往常的元夕……她都在做什么呢?念阮悄悄地想。
还在宫中的时候,是和他在一处,到了夜中如同上刑。在崇光寺的时候,则是青灯古佛。她久在囚笼,竟从未看过人间灯火。
燕淮把马缰交到随侍的仆人手里,回过头,月色下少女云鬟纤腰,皎白得如同一块温润剔透的玉璧。他脸上一红,上前几步把披风替她整了整,小心翼翼地开口:“念念……我……我请母亲来你家提亲怎么样?”
一番话说得磕磕绊绊,重要信息竟略去了大半。念阮回过头,见少年正懊恼又紧张地看着自己,原本还有些扭捏的心反倒平静了下来,她轻轻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