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唱得是吴声,念阮听得不甚明白,温声问她:“这词听着倒新鲜,你是吴人?”
小宫人含泪摇头,抽噎着应:“奴,奴是代北人氏,这歌是奴、是奴偶然听人在这园中唱学来的,奴也不知这词句是什么意思……”
嬴昭眼中透出浓浓的失望,拉住念阮的手,语气透着疲倦:“走吧。”
二人遂又沿着原路返回,回到式乾殿里,念阮见他仍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忍不住问:“陛下,怎么了?”
嬴昭在书案前坐下,随手拾了本建安诗集在手,眉宇轻颦,心不在焉。他眸光闪了闪,郁郁叹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方才那宫人所唱之曲,竞和朕幼时阿姨所唱,一模一样。”
他五岁时生母李氏便去了,太后言,以祖制,子立母死,请他父皇下旨赐死李氏。他父皇那时已然缠绵病榻,抵不过太后和群臣,无奈同意。这项灭绝人性的制度一直要到他登基后才被下诏废除。而太后属意萧家女为后,自然默许。
于是那时他便明了,所谓金科玉律不可更改的祖制,也不过是太后铲除异己的借口。
生母留给他的记忆不多,残存的记忆中,常常是她哼着缠绵悱恻的吴地歌谣,一面为他缝衣裳一面哄他入睡。橘黄的烛晖之下,她乌发如云,眉目柔和,温柔可亲。这图景是他整个孩提时代最珍贵也最温暖的记忆。而那些清丽婉转的吴地乐曲,自她走后,他也再未听过了。
念阮不知该怎样安慰他,李元后确确乎乎是死了,总不能复生。上一世,直到她死,她也未曾听说皇帝召回同母姊的事。
她又觉今日事有些诡异,似是小宫人利用皇帝的孺慕之情要引出那个唱歌的人来。但那几人的恐惧却不似假的,更连那人名字都未引出来。
她道:“那陛下要去找那个教宫人唱歌的人么?眼下正是多事之秋,陛下思母心切,可要当心给人设计了才是。”
嬴昭摇头:“再看看吧。朕亦觉得这事有些过于巧合了。”
他的生母确乎是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他只是隐隐有些预感,预感那个教宫人唱《子夜歌》的人,会和他生母有些关系。
他轻拥念阮入怀,把下颌轻轻抵在她颈下,叹息一声:“念念,朕的娘在二嫁先帝之前,曾嫁与南安王,育有一女。我娘去时,她犹在人世。”
念阮黑瞳微震,怔愕地看向他。元皇后二嫁她是知道的,可她不知她犹在入宫之前同南安王生了一个女儿。
她眸子转了转,轻声道:“陛下的意思……是哪个唱歌之人会是您同母异父的亲姐姐么?”
嬴昭微微颔首,展眸看向窗外苍翠松柏:“阿姊比我大三岁,我没有见过她,母亲也没有。可她理应是活着的,当年母亲与我告别时,曾嘱咐我一定要找到她,替她好好照顾阿姊。”
提起往事,他语声哽咽,眸中亦蒙上一层水雾。当年,太后以子贵母死赐令他生母死。她像往常一样送他离殿去往他父皇处侍疾,如往常一样嘱咐他要好好听父皇的话,待他同她告了别时,却又拉回他,抱着他温温柔柔地说了好一通话,这临别的最后一句,便是托他找到他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