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芳苓面不改色:“是,但臣留意过了,都是些即将年满出宫的宫女,从前侍奉老太妃们的。”
其实她也留意到有几人是从式乾殿里出去的,但内心里实则不是很赞同太后的狠辣,是故能瞒也就替她瞒了。
太后这才放下心来,半晌,不知又想到些什么,伤怀喃喃:“哥哥又走了……”
“这王朝,家族,里里外外就我一个女人撑着,他可真舍得我这个妹子。”
郑芳苓有些尴尬。不知是不是因为幼时家贫曾被家人卖掉,唯有被长乐王将她赎回来,她对父母毫无感情,对这个长兄的感情却是超乎寻常。
思来想去,也唯有安慰她道:“太后莫忧,郡公马上就要回来了,必能为您分忧。”
她口中的郡公是太后的次兄,才被调为司州刺史的汲郡郡公、陕州刺史萧朗。太后欲在年底腊祭上幽废皇帝,除禁军之外还留了这一手,因此这次任命也就急了些。
郑芳苓心地良善,私心里也不愿太后同皇帝走到兵戎相见的这一步,但她也清楚二人之间必有一役,不容她幻想。
西堂的一间小小的夹间里,素晚从橱柜里取下一个用锦缎包着的小罐子,交给垫着脚一脸期待痴痴望着的阿宝:“喏,拿去。”
“谢谢素晚姐姐,谢谢太后。”
阿宝欢天喜地,接过小罐子磕了个头便跑开了。素晚出神地看着她背影。掉脑袋的大事,竟然只是为了一罐糖莲子,她一时也不知是该羡慕还是鄙夷这女孩子的傻了。
是日傍晚,兰陵公主的信便被苏衡借献表文送进了式乾殿里。
念阮就着烛火看罢,把信笺贴在心口,久久不能平静。
母亲在信里说,这已是二十五年前的旧事,她当时犹是未嫁之身,元皇后以罪婢身份入宫,恰被分在她宫里。元皇后身份低微,她本来是没理由见到她的,只那日宫人来报有宫人生产,她便赶去了。只记得,那婴儿腰部有粒胎记,状似五瓣梅花。
宫人产女本是有违律令,但兰陵见元皇后柔弱可怜,特令瞒下此事。后来她产女之事暴露,孩子被抱走,她则被罚去看管仓库,再然后,就是遇上先帝,一跃成为宠妃。
兰陵还赐了一个璎珞圈给那孩子,但年代已久,想必早也不在了。那孩子被抱走后,她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念阮放下信笺,纤指无意识清敲桌案,一手撑腮,在灯下沉思。
想那元皇后也真可怜,本是南朝大家之女,城破父死,被杀父仇人俘虏为妾,后来丈夫谋逆,又被杀夫仇人强占,虽诞下皇子,到头来不过是子立母死,芳华永逝。一生颠沛流离,连狐死首丘都不能,只能通过家乡的民谣来派遣思乡之情。
不过这后宫嫔妃,又有谁不可怜呢。连太后也有不如意的时候。
嬴昭进来时瞧见的就是幅绝美的灯下海棠图,殿中地龙烧得暖和,女孩子只着了身单薄的织金绣玉兰衣裙,青丝披散,长裙拂地,以手支颐地望着被烛光照耀得橘黄的青瓷莲花灯座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