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时他已死了么?
他果然没能改变自己早逝的命运。
白茫茫的视野里倏地多了两行影子,他展眸看去,一队身着素服的宫人鱼贯而入,进入塔下的那间小小庵房。
他的视线似是能穿过那被浓雪覆盖的屋梁一般,极清晰地得见庵房中金花宝盖,檀香如雾。而那尊慈眉善目的金身大佛前正跪着个女子,雪衣墨发,窈窕的身姿裹在宽大的青灰色尼袍里,双手合十,闭目向佛祖默声祈求着什么。
嬴昭心下一怔。旋即如插了把匕首进去,剧烈地疼了起来。
念念为什么还会在这里。
他不该把一切都替她扫除干净了吗?他和她的孩子呢?即便他和她没有孩子,他是皇帝,就一定会有继承人,他死了,她也该是名正言顺的太后,是谁将她关在了这里。
失神只是一瞬,他很快想明白了其间种种,心口骤然凉了下去。
是了,还能是谁。能把她关在这里的,只能是他。
上次的梦便已给了他预示,只他以为梦不尽然都会成真,他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也能改变她的,即使是走在她前面,他也要替她铲平荆棘,定不叫她重复梦中的悲剧。
可现下这个梦才算叫他明白了,原来这么久以来,他所做的种种努力,皆是徒劳。
命运有它原定的轨迹,不随人力与人的意愿改变。
嬴昭有些心灰意冷,闻得底下渐起了说话声,垂眸望去。他看见宫人将一尊铜爵放在了念阮面前,那领头的女子,竟是宣光殿的素晚。
为什么会是她?嬴昭心下疑惑,微微皱眉。
他似被堵看不见的墙阻挡着,动弹不得,只能旁观旁听。底下的说话声清晰入耳,他瞧见素晚将一尊盛满碧绿酒液的酒樽端给了她:“……殿下莫要害怕。这是治觞里的鹤觞酒,酷烈芳甜,饮之即醉。奴保证您喝下去不会有任何的痛苦……”
竟是要杀了她。
不!不要喝
嬴昭的心霎时提到了嗓子口,他拼了命地呐喊着,拍打着眼前看不见的墙,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从容不迫地端起那盏毒酒,仰起优美的脖颈,将酒液一饮而尽,半分也没有犹豫。
她甚至,含笑掀了杯底与那人看,苍白樱唇张合,勉力说着什么。她那么爱哭的一个人,毒酒穿肠,却是笑着的。
笑着倒下去,笑着闭上眼,笑着赴死。
那一瞬间,嬴昭如遭霜雪浸心,五脏俱焚,痛得他四肢百骸俱如遭受车裂,硬生生撕裂开来一般。
念念死了。
他什么也做不了,他什么也做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