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嵇康为晋武帝所杀,其子嵇绍却为前晋忠臣。何况你父虽多行不法,你却是朕的好麒麟。麒麟是国之瑞兽,朕当初赐此号给你便是为了今日,不管从前发生过什么,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朕既然把这个位置给你,便是信任你。”
皇帝这番话说得颇有几分推心置腹的意味,燕淮眼间有细微泪光闪烁着,低首的一瞬间,如霰珠消散扑落。他抱拳谢道,字字句句说得郑重殷切:“臣定当竭心尽力肝脑涂地,以报陛下知遇之大德!”
话音刚刚落下,殿外忽传来念阮焦急的声音:“陛下!陛下!”
她如头张皇失措的小鹿闯进殿来,脸上红泪扑洒,细雨湿春芜一般,直直扑到嬴昭榻边。高阳王不自在地摸摸鼻起身为她让了位置。
“皇后怎么来了。”
本想瞒着她的事却被抓了个正着,嬴昭有些尴尬,轻咳了声伸手半揽住了她。念阮两只杏仁眼儿哭得红红的,一时也忘了还有外臣在场,紧张地抓住了他的袖脚流着泪问:“妾听太医丞说陛下咯血了是吗?无缘无故的,怎么会咯血呢……”
她是真的害怕,分明前世这个时候他都还好好的,现在怎么会提前这么多。这会不会是上天的预示,预示他此生寿命也会……念阮眼中一酸,怔怔掉下来泪来。
众人都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唯独燕淮直直望了御榻上亲密相拥的帝后一晌,唇紧抿如线,颓然移开目光。
奚道言触到他眼中不经意流露的伤怀,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御榻前花冠不整、红泪颓然的皇后。
绮罗珠履的小女孩子,面如观音,目泓秋波。面上怯怯然还有些稚嫩,红泪潸然,因疾跑而倾颓的云髻如堕,颓颓然偏在白玉似的耳边,倒显出一种意外的妩媚来。
他慢慢地红了耳尖,心间却升腾起一股厌恶。京中皆言皇后萧氏在入宫之前曾被燕家退婚,他亦有所耳闻。如今以燕淮的反应来看,这二人之前必然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
而萧氏……
先前闻说太后被废萧家却半点事也没有他便觉不可思议了,如今,竟然这般不顾礼节地闯进殿来,即便是心忧陛下的安危,又哪里撑得起一国之母的风范。而陛下……却半点没有责备,反而对她极是纵容。
奚道言皱了下眉头。
这萧氏女真是狐媚惑主!
小皇后目光凄郁,明眸中盈盈然浮现层雾气,楚楚可怜。嬴昭也生不起气来,只轻轻拥住了她悄然在她耳畔道:“朕没事。倒是皇后,一定要在小麒麟面前宣告朕不好了吗?”
他尾音咬得暧昧,念阮红着脸挣脱了下,想要抽身出来:“那,那妾先回去……”
揽在她腰间的手却蓦地一紧,她被拉得同他更近,脸庞相贴肩胛相偎,脸上迅速红了。嬴昭目光幽幽地打量着近在咫尺的瑶鼻樱唇,眼神呼吸皆令她颤栗不已,长睫慌乱地眨着,生怕他不顾大臣在场便要胡来。
最终是任城王先道了句:“陛下,皇后殿下,臣等告退。”
众人纷纷告退,念阮只觉背后有道冰寒目光如电射来,忍不住偷偷回头瞧了一眼。这一眼却恰好和视线的主人对上,当即一个战栗,紧抓着嬴昭衣襟的手一下子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