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慎捋了捋胡须,眼露讥诮:“这样罢,你曾祖父母过世时,因为朝政繁忙祖父只守了七个月的孝,这些年来时常自觉有愧。你这就回乡去,替祖父将剩下一十七个月的孝守了,也算了了祖父心中的缺憾。待你回来后,祖父就做主让你娶吴小娘子为妻——如何?”
袁小五心如乱麻,左右为难。他自认十分喜爱吴氏女,但若叫他离开这花花世界回到古板的老家去苦熬一年多,比杀了他还难。
袁慎哼哼一笑:“抑或是……过两年等我告老时,陛下必然会允许我举荐一二袁氏子弟。按着齿序和学问,都算该轮到你和老二家的小六了。可你若肯将这个机缘让给你三叔父家的小七,你一样能娶吴氏女。”
袁小五张大了嘴。事关前程,这叫他更加难以抉择了。
袁氏儿孙众多,自己既不像大堂兄一样才名满仕林,也不像三叔父一般懂水利能治民,更别说还有霍侯那样显赫的岳家,数位妻兄各个精明强干,简在帝心。
他几度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嗫嚅道:“孙儿听人家说,祖父年少时也曾与心爱的女子有缘无分,为何不能体谅孙儿…
…”这是很久远的传闻了,那女子究竟是谁如今也没几个人说的清楚。
袁慎气笑了:“这是你阿母与你说的罢。妇人家,耳朵也忒长!”他的笑中满是嘲讽之意,“不错,是有这么一个人。”
“可你若做不到为她放弃你重视之事,也好意思说真心?隔着屏风眉来眼去几下就算真心啦?!你再敢多说一个字就给我滚去漠北戍边,我们袁家儿郎正缺武将呢!”
最后一句话是袁慎怒吼出来的,袁小五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程少宫忍不住再度回头:“我看他中气十足,言辞犀利,哪里有事了?”
大管事连连哀求:“您过去就知道了。”
程少宫甩了甩袖子,大步朝竹厦走去,边走边大喊道:“老友来访,善见不来迎客么?”
袁慎抬头见了他,劈头就是一句:“尊夫人又离家出走去修仙了么?”
“胡说八道!哪有的事,我们夫妻恩爱,修什么仙,出什么走!”程少宫险些跌倒,吹胡子瞪眼睛的发脾气。
袁慎眉眼不动:“你们成婚第二年她就偷溜过一回,幸亏有了身孕才没走成;生完长女又跑过一回,若非令堂早有防备就走成了;你们长子成婚不久她又想上山修仙,是你装病才留住了她;近来你家宅宁静,儿孙和美,我估摸着她又动心思了吧!”
虽然被说中了,但程少商决不能承认,于是大声:“绝对没有的事,少年夫妻老来伴,我与夫人如今琴瑟和鸣,正打算联手写一部星象书呢!”
“那你来做什么?”袁慎皱眉道,“我家的星象书都教你摸光了,你还想要甚。”
“来探望你不行啊?!你上个月大病一场,我担忧你行不行!”程少宫气急败坏。
——他现在只想用力摇晃大管事然后问他‘袁善见到底哪里有不妥啊啊你究竟为何把我找来啊啊’!
袁慎起身拍拍袍袖:“今日没空接待你了,我昨日寻到一匹精美的绡纱,少商夏日最畏热,我拿去给她做夏衫。”
程少宫一愣,顿时僵住了,讪讪道:“你不怕霍不疑给你脸色看么。”
袁慎哈哈一笑:“挚友之间,又是亲家,哪里用得着置气。”
程少宫苦笑:“这些年来,你总借故去霍
府,闹的满都城都以为你与霍侯交情匪浅呢,谁知道只是你在作怪。若不是看你文弱,霍子晟早就饱你一顿老拳了!”
“是以他才一劲的想着外放!”袁慎哈哈大笑,“可惜先帝做事雷厉风行,离不开他,怎么也不肯放他外任。”说到这里,他神色低落,“先帝故去时,霍不疑就想致仕了,谁知陛下记着先帝临终前的话,死活留他做辅政大臣。”
程少宫不知该怎么回答。
“算了,我这就出门了,咱们以后再叙罢。”说着袁慎就要走。
程少宫死死拉住他:“你是怎么做主人家的,天色将晚,也不款待客人一顿!”
袁慎想了想:“不如咱们一起去你妹妹家蹭上一顿!”
“你说的哪门子笑话!有你在,别说给饭吃了,不给一顿排头就不错了!”
袁慎被少宫缠的没法子,只好叫管事上食案,两人东拉西扯的吃了一顿晚膳。
饭后袁慎坚定的要去找少商,少宫劝他天色已晚,何况天寒地冻,袁慎却记性很好,嫌弃道:“你是老糊涂了罢,今日是元宵,都城里不宵禁的,我特意叫家里人今日自去看灯,别来烦我。”
少宫无奈,只好一路跟着袁慎上了马车。
车轮在薄冰覆盖的地面上压出轻轻的咯吱声,不多久他们就远远看见霍侯府邸门前挂的大灯笼,经过霍府东墙时,袁慎掀着车帘,忽然喝停马车,低声道:“不对!”
他张望着高大的东墙一圈:“每年元宵,少商都会在这里挂出长长一串的七彩走马灯,今日为何没有。”
少宫喟叹:“……因为少商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