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锋一转,看着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靠在沙发上的狄息野,气不打一处来:“你像什么样子?外头的小开都没你这么不像话!”
“爹,我什么样子,您不知道吗?”狄息野微弯了腰,笑眯眯地推着鼻梁上的眼镜,脚一抬,满不在乎地用皮鞋的鞋尖踢飞了一块碎瓷片,“反正家里的事有大哥顶着,我只要不发疯就好了,不是吗?”
他说话时,松散的衣领敞开了大半,露出了紧贴在颈侧的漆黑项圈。
狄老爷的瞳孔骤然紧缩,胸腔更是传来拉风箱般剧烈的响动。狄息野却不以为意,他气完狄老爷子,扭过头,见母亲依旧面无表情地端坐在沙发上,不由自嘲地勾起唇角:“好啊,我接手我哥留下的烂摊子,但你们总得让我得点好处吧?”
“你说。”狄老爷子强忍怒火,“只要不是什么作奸犯科的大事——”
“我不要娶亲。”狄息野直言,“我还没玩够呢……爹,你也看到报纸上的新闻了吧?我每日都和电影明星厮混,要是柳家的小少爷嫁进来,我还怎么玩?”
他话未说完,脚边就碎开了一个新的茶碗。
“混账东西!”狄老爷子扶着椅背,颤颤巍巍地起身,怒视狄息野,“别以为你爹我不知道……你只对中庸感兴趣。两年前,为了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连后颈都抠坏了,如今找这么些个坤泽,不过是想恶心我们和柳家罢了!”
“……你怎么、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狄息野插在裤兜里的手随着狄老爷子的话,一点一点攥紧,面上却毫无波澜,甚至歪着头,嬉皮笑脸地问:“那您到底还要不要我接手面粉厂啦?”
他耸了耸肩:“现在不让我去当替罪羊,您在衙门里也不好交代吧?”
狄息野将一切都摊在台面上,气得狄老爷子一口气噎在胸腔里,再次喘成了破风箱。
“既然如此……”狄息野打量着狄老爷子的神情,了然颔首,“那就这样吧。我亲自去柳家退亲,面粉厂的事也自此与大哥无关。”
“你个混账——”
“息野。”
狄老爷子的怒斥被狄夫人淡漠的嗓音压制了下去。
狄息野脸上的笑容出现了明显的裂痕。
他藏在裤兜里的手再次攥紧:“娘,您也要逼我娶一个不喜欢的人吗?”
“你的婚事决定了狄家的未来。”狄夫人端起桌上最后一个完好的茶碗,气定神闲地吹去茶沫,“无论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只要求你,不要叫我和你的父亲丢脸。”
狄息野满心的斗志随着狄夫人的话逐渐冷却,最后被风一吹,全化为了齑粉,而他身体里的血液也都好似随着那句“不要叫我和你的父亲丢脸”凝固了,变成一枚又一枚细长的针,在血管中横冲直撞,最后将一颗心扎得千疮百孔。
“好,随便你们吧。”他默了许久,眼底闪过无数落寞与颓然。
“如此甚好。”狄夫人得了肯定的答复,施施然起身,“时候不早了,下午家里还要举办茶会,我先去礼佛。”
这是狄夫人嫁入狄家后养成的习惯,每日午后,花快一个小时的时间礼佛。
狄息野有时候觉得,狄夫人已经和佛龛里的佛像一样无悲无喜,再也不在意凡尘俗世了。
也是,哪个娘亲会在乎一个亲手抠破后颈,已经成为疯子的乾元儿子呢?
狄息野念及此,烦闷地垂眸,看也不看依旧跪在地上的狄登轩,扭头就走。他心知,应下婚事,他爹就不会再管他,果不其然,身后很快就传来了咒骂声,而挨骂的人,重新变回了灰头土脸的狄登轩。
狄息野回到卧房,房间里多了张熟面孔。
“二爷。”在大世界里给他带消息的混混搓着手,局促地站在窗前,显然是刚翻窗进来的。
“来了?”狄息野疲倦地关上房门,顺手点燃了一支烟。猩红的火光在他的薄唇间忽明忽灭,他的脸也在白茫茫的烟雾里沉浮。
混混没有名字,只有一个道上的诨名,钉子。
钉子察言观色的功夫不行,但也长了眼睛,隐约觉得狄息野的心情很糟糕,便试探地询问:“二爷,狄老爷子没把面粉厂的烂摊子交到你手里?”
“交了。”狄息野捏着鼻梁冷笑,“这么大的事,他当然要我给他的宝贝大儿子背锅。”
“那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