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找的玻璃杯,找得如何了?”他不愿多说家里的事,转而问,“茶会就在下午,别给我掉链子。”
钉子立时做保证:“那不能够!二爷,我不仅给您找了一堆玻璃杯,连老举都找了不少……对了,您要没开苞的小先生吗?我打白肉庄路过,那里头的姆妈和我打包票,说新来的小先生美得不得了,比那些个电影明星都漂亮哩!”
“也是坤泽?”
“自然是坤泽。”
“那便好。”狄息野压根不管钉子在哪里找的人,只想气得那据说美若天仙的柳家小少爷主动退婚,“你去和白肉庄的姆妈说,小先生我狄息野要了……谁能气跑柳家的那个坤泽少爷,我就替他赎身!”
钉子“哎”了一声,将腿架在了窗台上。
他离去前,不甘心地嘀咕:“二爷,您说您这是何必呢?不喜欢坤泽,还要找一堆坤泽恶心自己……万一柳家的小少爷合您的心意,您演这么一出,不是白瞎吗?”
“合我心意?”此时狄息野的烟已经抽了大半了,他抬起夹着小半根香烟的手,只觉得耳朵里“轰”的一声响,气得爆炸声都仿佛起了回音,在脑海中不住地回荡。
“滚……我就算是死了,也不会看上坤泽!”
钉子赶在狄息野彻底发怒前,屁滚尿流地翻出了窗户。
正午的阳光火辣辣地烘着草坪,蒸出一片氤氲的水汽,夏日初见雏形。
钉子走后,狄息野靠在了窗边。
狄家的下人忙忙碌碌,将巨大的遮阳伞插在草坪上,就像是搬运五颜六色的毒蘑菇的蚂蚁,麻木又认真。
狄息野无意识地扯了扯脖子上的项圈,有些口干舌燥。
他想到了即将面对的无数坤泽,胳膊猛地一抖,不小心碰翻了窗台上的花盆。
砰!
乳白色的花盆掉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这一声响,仿若一个讯号——一个兽笼中的野兽即将苏醒的讯号——卧房外传来了下人惊慌的叫声以及纷乱的脚步声。
狄息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盯着被泥土沾染了的皮鞋,不住地晃脚。
“二少爷!”果不其然,卧房的门很快就被人从外面撞开,戴着听诊器的医生神情紧张地冲了进来,“您……您……”
狄息野缓缓抬头,眼底盛着凉薄的笑意。
一阵微风拂过,他双手插兜,信步走到医生面前:“是不是只要有点风吹草动,你们就觉得我会发疯?”
他声线低沉沙哑:“是我姆妈让你盯着我的吗?”
“二……二少爷……”医生惊惧地咽了一口唾沫,斟酌道,“夫人是……是关心您……”
“关心我?”狄息野自嘲地笑起来,“她是怕我在茶会上给她丢脸吧?”
“……若是我没控制住,发起疯来,怕是明天全沪上的报纸都要写,狄家的二少爷是个疯子了。”
“不……不——”
“让我想想,我姆妈觉得我会怎么发疯呢?”狄息野打断医生的辩解,若有所思,“是当着宾客的面把后颈挖烂,还是……”
他顿了顿,故意当着医生的面,将手从裤子口袋里抽了出来,比出一个开枪的姿势:“见到一个乾元就要了对方的命?”
“二少爷,您的病已经大好了,不会闻到别的坤泽的信香就难受的。”医生吓得冷汗涔涔,忙不迭地打包票,“只要戴着抑制环,您和正常人就没有区别!”
“只要戴着……”狄息野即便已经习惯了脖颈上的项圈,闻言,心依旧被冰冷的寒意刺了一下。
是啊,只有戴着这个“狗项圈”,所有人才敢将他当正常人看待。
狄息野忽然觉得一切都无趣起来,不管是即将到来的茶会,还是那些刻意找来用以恶心柳家小少爷的坤泽,都无法激起他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