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找到的却是噩耗——短短小半个月,他曾经住过的石库门物是人非。
昔日小屋早已在帮派斗争中毁于一旦,零零散散几座勉强能容身的院子成了赌坊。
更可怖的是,在那持续了不知多久的斗殴里,正正好有个姓白名连余的男子殒命。他的尸首早早掉进了黄浦江,被鱼虾分食了个一干二净,连根骨头都不剩了!
听闻噩耗的柳映微一时经不住打击,病倒在床上,足足烧了一周,等他再清醒,才发现,老天爷和他开了个玩笑,竟让他成为了一个已经和乾元结契的坤泽。
而他的乾元已经死了。
…………
柳映微用了两年,勉强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可老天爷死活不愿放过他,竟让死去的白连余再次出现,还是以他的未婚夫的名义出现。
白连余,白连余……
白连余就是狄息野!
柳映微念及此,揪着手提包的手猛地使力,“刺啦”一声扯断了精致的包链。
晶莹的玻璃珠在小郎的惊叫里掉落满地,他尚未回神,肩膀后就传来一阵巨力。
怒气冲冲的柳老爷将柳映微推进了小汽车。
“狄家的二少爷看不上你,宁可去找小先生!”柳老爷后知后觉地羞恼起来,没法对着狄息野发脾气,便将怒火都发泄在了一言不发的柳映微身上,“要死了,你真是个闷葫芦!怪不得狄家的二少爷不要你……你等着吧,明天报纸上绝对会写,你是个没人要的坤泽!”
“……丢死人了,真是丢死人了!”
柳老爷的眼里只有自己的颜面和柳家蒸蒸日上的生意:“没了这桩婚事,我拿什么和沈家比?罢了,改日我再去衙门里瞧瞧……我就不信了,衙门里那么多贵人,难不成人人都看不上你?……实在不行,你就去给人做小吧!”
趴在车座上的柳映微肩膀隐隐作痛,礼帽因为惯性,歪斜在了头发上,冰冷的流苏毫不留情地敲打着眼皮,激起一串又一串彻骨的疼痛。
几滴泪涌出眼眶,悄无声息地跌在坤泽瘦削的手背上,比流苏还要耀眼。
可是很快,微凉的风从窗户灌进来,转瞬吹干了柳映微流出来的泪。
他撑在车座上的手颤抖着握成了拳。
原来这就是他痴痴傻傻地念了两年的连余哥。
原来他想了两年的人……就是狄家风流成性,浪荡不堪的二少爷。
柳映微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他在知道真相的这一刻,又随着当年的连余哥死了一回。
柳老爷的谩骂没能持续到柳公馆,柳映微就发起了烧。
他迷迷糊糊地靠在靠垫上,额头紧贴着冰凉的车窗玻璃,身上汗津津的发冷。
竟是病晕了。
柳映微这一病,可谓是惊天动地,不过一夜的工夫,全上海滩的人都在猜测,他与狄息野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倒是柳老爷,回到柳公馆便重归了冷静。
他舍不得这桩能让柳家平步青云的姻缘,没将解除婚约之事登报,而是高调地给好些个想要纳妾的高官去了请帖,以此暗中向狄老爷“喊话”——我家映微就算不嫁给你家的二少爷,也有人要!
柳老爷当真是不害臊,来柳家做客的好几个高官,年纪比他自个儿都要大,柳映微嫁过去做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守活寡!
不过,柳家人如此高调行事,狄老爷反倒松了一口气。
他晓得,柳老爷是演给他看呢!
这时候,就得给对方台阶下,谁叫他的儿子不争气,被未来的老丈人捉奸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