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在公馆里。”狄息野轻笑着反问,“怎么,柳老爷有事找他?那他怕是不方便呢。你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就好。”
柳老爷徒劳地张了张嘴,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半晌,不知要说些什么,只得又硬着头皮道:“我家夫人……”
“映微刚到狄家还不是很习惯,得有柳夫人照顾着。”狄息野接下话茬,语调温和,但说出口的话却是实打实的威胁了,“他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不会连这点要求都不愿意满足吧?”
柳老爷哪里敢说一个“不”字?
狄息野摆明了在说,即便柳老爷不愿意让柳夫人继续待在狄公馆,人也是不可能被带走的。
柳老爷念及此,后背上的冷汗流得更多了。
他甚至觉得窒息。此时已经入夏,但狄公馆的每一块砖都似乎散发出彻骨的寒意,让他如坠冰窟。
柳老爷迫切地想要说点什么,然而,他不主动开口,狄息野更没有说话的意思。
男人悠哉地靠在沙发上,右腿搭在左腿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串赤红色的佛珠——狄夫人给他的佛珠早已四散,这一串佛珠,是他娶了柳映微后,重新请来的。
最后,打破死寂的是一串轻缓的脚步声。
柳映微穿着身水碧色的旗袍,肩头斜斜地搭着柔软的披风,站在楼梯上,歪着头唤了声:“狄息野。”
狄息野心里一软,立时从沙发上站起来,殷勤地走过去搀他的手:“怎么起来了?”
“侬伐在,吾伐好睏觉额呀。”柳映微软绵绵的抱怨还带着睡意,全然没将坐在沙发上的柳老爷放在眼里,“累。”
“那我陪你回去歇着吧。”狄息野当机立断,“要不先吃些东西,再休息?”
“吾肚皮伐饿。”他摇头,手指自乾元的衣袖滑落到手腕旁,状似无意道,“但吾身上没得侬的信香了。”
狄息野的喘息骤然加重,俯身在柳映微的颈侧轻嗅:“我回去就咬,好不好?”
微热的喘息在脖颈旁徘徊,他被逗得直笑。
他们旁若无人的亲热柳老爷全看在了眼底,原本就沉入谷底的心差点停止跳动。
柳老爷原以为狄息野只是一时新鲜柳映微是个坤泽,即便成了婚,很快也会重新回到小明星的怀抱中。可如今一见,狄息野竟是一副对柳映微言听计从的模样,那这狄家以后,岂不是他那个坤泽儿子说了算了?
柳老爷一时间又喜又急。
喜,是因为在柳老爷看来,柳映微是自己的儿子,即便嫁人前被自己打了,那也是无妨的——有什么好在意的?他是柳映微的父亲!柳映微身上的哪怕一根头发,都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血缘关系是怎么都没办法改变的。
再说了,要不是当初他把他们母子从石库门接进柳公馆,柳映微哪有今日嫁进狄家的好命?
如此一想,柳老爷觉得柳家已经与狄家有了密不可分的联系。他唯一急的,是自己这个父亲坐在客厅里这么久,柳映微不主动问好就算了,竟是连看都不往这边看一眼。
真是不像话!
柳老爷恼火起来,顾忌着狄息野在,不敢与柳映微为难,只以手握拳,不住地低咳,试图引起柳映微的注意。
可惜,柳映微自打从柳家出来,就再不想正眼瞧柳老爷一眼,此时只管同狄息野撒娇,想着回卧房歇着,眼不见心为静。
于是乎,柳老爷咳得肺管子都要出血了,还不见柳映微有所反应,且他拉着狄息野,眼看着身影就要消失在楼梯的尽头了,柳老爷终是耐不住开口:“柳映微!”
柳映微脚步顿住,攥着狄息野衣袖的手猛地收紧:“干啥额?”
“干啥额?!”柳老爷被他不耐烦的态度激怒,“吾……吾是侬老子!”
柳映微无声冷笑:“吾晓得额呀。”
他清丽的面庞上浮现出淡淡的自嘲:“侬伐说,吾也伐会忘记额……父亲。”
一声“父亲”让柳老爷浑身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想起自己身处狄公馆,没法用手杖教育柳映微,便咬牙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