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灰尘扑面而来,钉子有所防备,早早捂住了口鼻。
柳老爷避之不及,被灰盖了满脸,一时咳嗽得天昏地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可是,他睁不开眼睛,耳朵却能听到钉子说话:“二爷说您对地下室情有独钟,还叫柳小少爷也住在地下室里……为了您这爱好,二爷早早就吩咐我们将这间屋子打扫出来,您可千万不要嫌弃呀!”
他说完,“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黑暗席卷而来,柳老爷用了很久,才逐渐适应昏暗的环境。
这是一间破败的储藏室,连张床都没有,四周还时不时传来鼠蚁蚊虫活动的可怖细响。然而,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柳老爷发现,无论怎么叫唤,都无人来为自己开门。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即便自己饿死在这间小小的地下室里,也无人会知晓。
而被带回卧房的柳映微,其实并非面上表现得那般淡然。
柳老爷毕竟是他的生父,即便仅仅相处了两年,那也是有血缘关系的,柳映微可以狠下心,彻底抛弃这段亲情,那他的姆妈呢?
他的姆妈……是否愿意呢?
柳映微想着想着,觉得烦,腰间环上结实的手臂时,抖了一下,姿态很是抗拒。
狄息野没料到他会拒绝,胳膊竟真的被坤泽抖开,登时大为委屈:“映微?”
“哦,吾有点累。”柳映微回过神,小声嘟囔,“侬要干啥额?要弄?……天还亮着呢。”
“不弄。”狄息野叹了口气,重又抬手搂住他的腰。
这回,柳映微没有再抗拒,顺势倒在乾元的怀里,幽幽地叹了口气。
“在想什么?”
“狄息野,你方才说的是认真的?”柳映微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同狄息野将话说明白,“你要我父亲将柳家的生意交出来,你可知道,我们柳家……”
他咬了咬牙:“我们柳家的生意可是不少。”
“我自然晓得。”狄息野舍不得柳映微犯愁,拉着他坐在了床前。男人抬手将柳映微微乱的发理了理,见他秀气的眉拧着,手指也抚了过去:“柳家可是上海滩数一数二的家族,我们狄家虽在衙门中说得上话,却没有你们在上海滩做生意的门路多。”
柳映微闻言,先是“嗯”了一声,继而反应过来狄息野是在逗他,说柳家有钱呢,立时柳眉高挑:“吾同侬说正事呢!”
“是正事。”狄息野轻咳道,“就算你爹今日不找上门来,我日后也要帮你将家产都争过来的。”
“……你怕什么?”
“我不是怕呀。”柳映微斜狄息野一眼,上手拍开在面上作乱的手,扭身望着窗外晴朗的天空,见碧蓝的天上没有一丝云朵,愈发烦了,“你说要就要,我……我还没有同姆妈讲。哎呀,你不懂的呀!”
他越说越急,腾地起身,按着裙摆说是要去见姆妈,还不许狄息野跟,三两句话间就跑没了影。
柳映微不怕柳家事多,也不怕外头流言纷纷,唯独担心姆妈伤心顾虑。
他的担心写在脸上,见了姆妈,即便不说,柳夫人也察觉到了他的心事。
柳夫人忍笑拉住柳映微的手,轻声唤他:“小囡。”
柳映微在姆妈面前娇气得很,托着腮应道:“姆妈,侬这些时日,过得还好吗?”
“自然好。”柳夫人点头,真心实意地感慨,“是我以前不敢想的好。”
“……映微,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多多少少能猜到你的想法。姆妈只同你说一句话,你今后的日子,是你自己过的!不必瞻前顾后,也不必担心我。”
“……你姆妈没那么迂腐,不会有嫁鸡从鸡嫁狗随狗的想法。”柳夫人眼里泪光点点,“是姆妈以前脑子糊涂,害得你在柳公馆里过得憋闷,现下是更不愿成为你的拖累,所以你也不必因为狄家二少爷的所作所为心生顾虑。”
“姆妈,侬还为狄息野说话?”柳映微到底年纪小,听明白姆妈话里的意思之后,就骄矜地抱怨起来,“吾才是侬额儿子呀。”
“狄息野,狄息野。”柳夫人没好气地点他的鼻尖,“要叫他二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