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断阳春 白日梦0号 1786 字 2022-08-26

不知何时,雍祁钧已睁开双眼,看向长子的眼神中蕴含激赏,却夹杂着更多担忧。

默认了迎敌之策,雍祁钧取出兵符,「怀风,去点八千人马,让陈英给你们当副将。」

待怀风出去,雍祁钧默然凝视长子,良久无声。

怀舟安然稳坐,鼻观眼眼观心,竟是于父亲目光中这份沉滞凝重毫不介意,一派闲适。

好半晌,雍祁钧低低一叹,「在外这许多年,过得可还好吗?」

初入神兵谷,怀舟曾异样期盼父亲关爱,然雍祁钧十多年不闻不问,这份心思也就淡了,如水中望月,明知求不得,索性望也不望,今日乍然间被塞颗月亮进手,不觉欣喜,倒觉说不出的别扭,怔了怔道:「还好,师父师兄都极照顾我。」

雍祁钧点头又摇头,「你师父待你自然是好的,只是再好,毕竟不比家里。虽说你母亲犯下大错,你却还是个孩子,与之何干,我实不该迁怒于你遣你出门,以致在外漂泊这许多年。」

怀舟母妃褚氏乃是雍祁钧正室,又是当今皇后的亲妹子,出身名门身份尊贵,性情也难免娇纵些,为丈夫不喜,生下怀舟后愈发受冷落。其后雍祁钧另建别苑,暗中迎娶民女慕紫菀,竟以正妻之礼相待,生子怀风,偏宠母子二人,褚妃知晓后妒恨交加,命亲信手下戕害庶子,令堂堂皇孙从此成为去了势的废人,实是皇族中的一段丑闻,以致安王震怒,请旨太后将褚氏废为庶人,圈禁于京郊清莲观中。怀舟也受此之累,险些被废去世子之位,其后幸免,只因雍祁钧艰于子嗣,一共两个儿子,幼子既已身残,自然不能传承宗兆,对这长子便网开一面,借去神兵谷学艺之名,赶出家门了事。

提起生母褚氏所犯之罪,怀舟眼中微露黯然,「母亲罪过深重,父亲如此处置,也是应当。」

「你嘴上如此说,心里却难免埋怨。」雍祁钧噙了苦笑,缓缓道:「事过境迁,早该接你回来,紫菀也曾这般劝我,只是我一见你便想起你母亲,怒气难消。唉,她也是做母亲的人,怎会不知儿子对母亲意味着什么,偏能狠心下那般毒手。你弟弟这一生啊……他这一生……便算是废了,我再宠他,也弥补不了你母亲做下的孽,我愧对他母子,自然也就没脸让你回来,只能不闻不问。」

怀舟从未与父亲如此深谈,今日甫回来,便听雍祁钧吐露心声,微觉纳罕,但不管怎样,这一番肺腑之情说出,将十数年隔阂击穿个窟窿,怀舟不觉微微震动,心湖深处似被投了颗石子,久久不能平静。

低低一叹,雍祁钧失笑自嘲,「到底是老了,总忍不住想起旧事,一想起来便要同人念叨念叨,你才回来,我同你说这些干什么,倒让你心烦。」

冲着怀舟挥挥手,道:「去用饭吧,晚上还要领兵。也就这会子能歇歇。唉,本该让你好生歇两日的,不是父亲不心疼你,实是我已时日不多,不过半年光景,也只得趁着死前这段日子尽量调教你们两兄弟了。」

怀舟此时才知父亲已到生死大限,愕然中倏地体悟到父亲苦心,鼻子微觉发酸,怔了怔道:「父亲春秋鼎盛,一时身子不适,怎么就说颓丧之语,等过几日边关无事了,儿子陪您回京让太医好生瞧瞧,将养些日子也就好了。」

雍祁钧贵为亲王,更是当今圣上孪生弟弟,如此重病怎会没有太医诊治,父子俩均知这不过是宽慰之语,但此时此刻,又有谁忍心戳破。

待怀舟出去,雍祁钧再掩饰不住,疲态毕露,白丝帕子捂了嘴,撕心裂肺般一阵咳嗽,好容易喘过气,眼前又是一阵阵发黑,不禁苦笑,当真是阎王有请,不去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