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两人这些年聚少离多,少有这般静静相依的时刻,一时沉寂下来,心中俱都升起一股温馨欢喜。
怀风先前最怕肌肤相亲,现下既已两情相悦,便没了这番顾忌,将头靠在怀舟肩头,一呼一吸间都是斯人气息,安心莫名,不由得想:若能这般长长久久厮守不离可该有多好。
但一念及父亲,心中便是一紧,不由自主双手环过怀舟,紧紧抱住。
他呼吸突地一沉,怀舟满心满眼都是他,又怎会觉察不到,默不作声拍了拍他后背,便如同哄撮婴孩一般,过了半晌,方轻轻问道:「你能在这里待到几时?」
这般欢喜时刻,本不该问这等大煞风景之事,但明知躲不过去,怀舟亦不愿自欺欺人,与其事到临头伤心难过,不若早作防备,咬了咬牙,仍是问了出来。果不其然,话音未落,便觉怀风身上一僵,紧接着起了一层颤栗,自己心下也不禁一疼,顿了顿,却仍是柔声安抚,「我知你亦是身不由己,实话实说就是,我绝不生气。」
等了片刻,方听怀风低低道:「我出门已有两个多月,爹爹嘱我早些回去,我……我也不知还能待上几天。」
停一停,忽地抬起头来对上怀舟双眼,「哥哥,我舍不下父亲,我……我也舍不得你。」
前半句才出,怀舟心下便是一沉,顿觉有些喘不过气来,待听完后半句,阵阵酸苦之外却又生出一丝甜蜜,静默半晌,目光由阴霾转为一片和煦,「父母在不远游,四师叔又只你一个儿子,早些回去让他老人家放心,那也是应该的。」
他如此通情达理,迥异于当日在株洲时的强横霸道,怀风诧异非常,一眨不眨望着他,目光中满是惊疑不信,但见怀舟只是笑微微瞅着自己,一派温和凝定,浑不似虚言诳语,不由怔住,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问道:「你……你不怪我吗?」
他怕怀舟因此生气,问得甚是战战兢兢,怀舟便有些微不悦,见他如此着紧自己,也忍不住开怀一乐,「当日拘你在身边,只为你一颗心不在我这儿,唯有时时刻刻见到你人才得安心。如今你把心给了我,便是人不在,晓得你无时无刻不挂念于我,我也一样欢喜。」
说着,含住怀风双唇好一阵儿吮 吸,良久放了开去,将额头抵住额头,轻轻叹道:「真要说起来,我一双父母均对你父母不起,四师叔能与你相认,实是侥天之幸,我若再叫你们父子分离,才真是天理不容,便是我,亦有许多对不起你之处,不想竟然还能得你心甘情愿,夫复何求,再贪求厮守,只怕老天也要看不过眼去。」
说罢自嘲一笑,「再者说,你舍不下父亲,便觉愧对于我,焉知我又肯舍下这守边之责随你而去。」
怀风此时已是呆了,一言不发,听怀舟继续道:「利禄浮名皆是身外之物,我既爱重于你,大可抛下这些随你而去,逍遥于江湖之间,却不一定非得要你来就我,只是皇上将这镇北军二十万将士交托于我,守关戍土,任重责深,我与皇上既有手足之情,又有君臣之义,万不能负他所托。且我所衣所食皆是民脂民膏,既享了这俸禄,便该对得起天下百姓,又岂能因儿女私情忘公废义。你我皆身不由己,一般的无可奈何,我又有何脸面来怨怪于你。」
这一番话说得既体贴又和蔼,当真便如兄长关爱幼弟慈心一片,却不知他当日得知了怀风所在,只恨不得飞去鄂州抢了人回来,若非被战事绊住了脚,只怕又要掀起一场风波,但唯因如此,这两年间每每因相思静夜独坐追忆往事,越发体味出怀风处境之难,且不说孝字当头难以割舍,若真拘他在身边一生一世,凭他已死之身,当再见不得外人,如此寂寂无闻效闺阁妇人过这一生,换做自己,闷也要闷出病来,还不若战死沙场来得痛快,便是怀风当真愿隐姓埋名从此常伴左右,时日一久,自己又怎忍心看他郁郁寡欢幽寂丛生,倒不若似这般,虽相隔千里,却两心相许,只需知他平安喜乐,便孤寂如许,亦是值得。
怀舟本就心怀宽广,当日执念过深强横如许,也不过为着怀风一颗心摇摆不定,现下已得此人倾心相许,欣喜若狂之下,心境豁然开朗,既想得通透,便也不再执着于日日厮守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