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马车宽大,两人并肩坐着也不觉挤,怀舟一路便没放开怀风手臂,捡着紧要地方说道:「太子今早晨课后进了几块米糕,用完没多久便嚷头晕犯困,伺候的宫女当他晚上没睡好,服侍着又躺下,谁知这一睡下便再没醒过,晌午时方觉出不对来,赶忙去请太医,医正张济凡诊视后说是中毒,同掌院太医秦澄一道将剩下的半块糕点拿去验了,什么也验不出来,掰碎了喂鱼,那鱼却都翻了白肚。现下太医院里七八个医正都守在东宫,忙活了半日也找不出解毒之法,只能先灌了甘草绿豆汤下去,再用人参吊住了性命,余下便无法可想了。皇后已是急得昏过去一回,我本在宫中同皇上一道陪着,想起你或许有办法,这才回来等候。」
怀风越听越惊,反握住怀舟右手,「可知是谁下的毒?」
车中只小几上放了樽琉璃盏,里头烛火随着车子颠簸一明一灭,昏黄灯光下映出怀舟铁青面色,「太子脾胃虚弱,这几年的膳食一向由御厨里两个厨子单做,我将这两人拘了来问,却均说那糕点不是他两个做的,只道今早给太子预备的点心是百合甜汤并一笼水晶包,为东宫送膳的几个内侍也说送的是这两样,并没见过米糕之属,可伺候太子的几名宫女却说拿进殿来的乃是甜汤并一碟米糕,并没见过什么水晶包。」
怀风脸色亦跟着发青,「有人在东宫之内动手脚?」
怀舟冷冷一笑,「问过这些宫女内侍没多久,伺候太子笔墨的一名宫女便死了,双手握住匕首扎进心口,瞅着像是畏罪自尽,只那匕首扎得极深,拔出时颇费了一番功夫,绝非一个柔弱女子能刺得进去的。」
停一停,又道:「那宫女原是伺候郭淑妃所出二皇子鸿信的,进东宫不过一年。」
怀风心念电转,试探问道:「你怀疑是东宫中内侍所为,嫁祸栽赃郭淑妃?」
怀舟双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片刻后道:「东宫中内侍共计十六人,除了两个与太子年龄相仿做不出这等事体的,余下均叫我拘了起来严刑拷问,其中一个指认管茶水的太监名叫夏福的曾往太子寝殿窥探,我叫人上了大刑,那夏福熬不住咬舌自尽了,搜他私物,从柜子中翻出了一小瓶粉末,拿给太医,却谁也不识得是甚,倒进水里给猫狗舔过,均是先昏睡过去,不久便死了个干净。」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我从瓶中倒了些出来,你看看可认得。」
怀风接过,凑到了灯火前细看,见那一小撮粉末色泽莹白,瞅着便跟茯苓粉似的,也不见什么异样,只是让灯火一烤,便发出些幽幽清香,似兰非兰,当下惊呼一声,「这是苦昙花的花粉,有迷魂之效,极少量便可致人昏睡,用作安神最好不过,但绝不可多用,否则便要在梦中慢慢睡死过去,再也醒不过来。这花只在郴州左近的沼泽里才能得见,谁能把它弄进宫来?」
抬眼去看怀舟,只见他双目中闪过幽幽冷光,「你忘了,神武军统领萧达当年便在郴州领兵。」
怀风立时省起,一震间,只听怀舟又道:「他女儿现如今贵为贤妃,便是五皇子鸿宣之母。」
话音一落,车内登时一片沉寂。
宫室之祸,自古便以争储一事最为惨烈,为了那九五之位,父子手足相残之例数不胜数。当今太子为皇后嫡出,又是长子,深得圣眷,本无此患,但皇后除此之外再无嫡子,一旦太子亡故,二皇子母妃事涉太子之死,三皇子四皇子又出生不久便即夭折,论长论贵,都以五皇子鸿宣为最,自是继任储君的不二之选,如此泼天权势富贵,又有几人能不眼热。
两人长于宗室,自来便晓得不少宫闱之争,这么一猜,已是八九不离十,想到今日之后宫内少不得一番腥风血雨,均心有戚戚,默然不语。
便在这时,马车已驶到宫城南门,怀舟掀起车帘,向禁军统领晾一晾腰牌,留下一众亲卫在外守候,车子又直驶进去,片刻不停,不多时便到了东宫门口,这才拉怀风下了车子,直入宫门。
此刻帝后皆在东宫之中,守卫亦比常日严密许多,出了恁般大事,门口便由禁军统领刘元亲自把守,这人原是怀舟任九门提督时的下属,积功升至现下一职,为人甚是谨慎,见旧日上司领着个生人进来,亦不敢便即放行,拦下问道:「王爷,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