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些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惧怕,狄扬后背的冷汗汹涌而出。

他身居高位,一旦落下, 就是万劫不复,若是有天他不是皇帝了,只怕活着都是奢望,连像梦中的女子那样,躲在山野之间吃屎度日的机会都没有。

狄扬睁大了眼睛,他突然想看清楚些这些大臣的模样,看看他们哪个人像是有谋反之心的贼子。

文武百官被皇帝这不阴不阳的眼神看得面面相觑,皇帝瞪大眼睛看人却久久不置一词,大殿内的气氛陡然绷紧了,臣工们大气都不敢出。

宋怀风和女婿祁开济对视了一眼,也感觉到不同寻常。

祁开济出列跪下:“陛下可是有旨意示下。”

狄扬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当然没有谁会把“谋反”两个字写在脸上,他默然半晌,道:“之前户部送了税赋的折子来,朕批复照往年常例办理。刚才突然想到,饿肚子的感觉真难受,也不晓得朕的子民们都能不能吃饱。如今国库充盈,十年不收税也无妨,那免一年赋税吧。”

大臣们都是一愣,这位整天玩乐不问俗事的糊涂皇帝,怎么突然想起来说赋税的事情了。

户部尚书汤丰茂是全场最莫名其妙的人,他每年送财帛折子的时候,皇帝连翻到底的耐心都没有,一边说着“行了行了,看见这些数目脑仁就疼”,一边随意地批一个“朕已阅”。

可是刚才皇帝居然说“如今国库充盈,十年不收税也无妨”,可皇帝明明不知道国库里有多少银钱,皇帝恐怕连每年朝廷的收支都说不清楚。

也是凑巧了,户部这几日盘点了一下国库,确实如狄扬所言,库存盈余足够不收税用十年,可是盘点概要户部尚书汤丰茂还没来得及写给皇帝,他怎么就知道了呢?

如果说皇帝是猜的,那猜的也太准了吧,难道说……

他忽然明白了,皇帝表面上看起来不问世事,其实暗地里一定在各衙门里安置了大批眼线,所以才会对一切了如指掌。

汤丰茂顿时打了个哆嗦,伸出一只白胖肉手擦了擦自己肥嘟嘟的脑门,皇帝真是深不可测的暴君啊,幸亏我除了在部里饭堂吃饭的时候多吃了些,单开了个小灶,平日里并无贪腐之事。

他正在庆幸自己只犯了些无伤大雅的小错,又听皇帝开口道:“还有一件事,从今年开始,丁税只收成年男子的,若是那人收税日前死亡,则不再收了。”

容天纵在皇帝说免一年税赋的时候就愣住了,在他的记忆里,过了今年午季,后面开始会有连续三年天灾,皇帝不管不顾甚至火上浇油,导致民不聊生,官逼民反才给了他上位的机会。

现在皇帝竟然说免赋税,还要减税,朝廷怎么可以这样做呢,这样做老百姓日子松快了,谁还冒死造反。

容天纵心里一慌,嘴里已经不受控制地说了出来:“皇上,万万使不得啊。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万民手中有钱,正是应该调高税赋,多收些财帛上来,放在国库里以备不时之需。臣知道皇帝仁慈,但是税赋松弛,容易让黎民生出不敬之心。还请皇上收回成命吧。”

狄扬有些诧异地看了容天纵一眼,在他印象里,容天纵是他的头号拥簇者,因为跟自己年龄相仿,两人总能想到一起去,他无论下了什么荒唐的旨意,容天纵都站在他这一边。

就比如前段日子狄扬一时兴起把潘德才抄家的事情,言官们闹了好几天,每次都是容天纵为他冲锋陷阵,不顾形象在朝堂上跟一帮老臣吵得脸红脖子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