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谟身上并不太疼,只是与四皇子一样打累了而已。自己千护万护就是怕这孩子走了上辈子八千岁的路子,不成想终究错算一步,廖晓拂的逆鳞竟是自己,那一声气势的咱家一旦出了口,这孩子的天真无邪算是断送在自己手里了。
“没事,不疼的。你扶我起身。”祁谟心疼他想哭又要强,怕在祁容面前落泪给太子丢人了,便用刮破的手背轻轻贴了贴廖晓拂的额头。他的脸这样小,这样白,好像才比自己手掌大上一些。
“殿下可还好?可用奴才唤人来医治?”
“无妨的。”丹田之处明明疼痛难忍,祁谟却不想吓廖晓拂担忧,忍住一笑道,“莫怕,你家主子命硬,就算死了也能活过来。”
“哼,枉你当一回太子,竟学了一身腌臜玩意儿!”祁容着实看不起主仆二人惺惺相惜的油腻样子,眼中恨意冲天,“房里宠着的下作禁脔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个身子不全的小太监。”
“你休要污蔑太子!我与殿下……”
廖晓拂伸着脖子试图争辩,许是净过身子,雪白的颈子连喉结都不突兀。祁谟伸手将他拦下,护在身后,对四皇子挑衅道:“孤是太子,将他收用就收用了,偏要宠着。天下之大皆在孤之下,就连那个位子也是。”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祁容淡淡回道,消瘦的下巴宛如一条孤傲的龙抬起,“母后赐单名一个容字于我,意在让我能心容万事,切莫让往日种种成了心魔。哼,容……这事恐怕你能容下,我既活着就容不下!”
“若孤今日也容不下了呢?”祁谟扶着廖晓拂踉跄着站起来,意味深长地说道:“若孤也容不下呢?”
“你?你敢吗?”祁容肆无忌惮地指向太子,嗤笑一番,打破的嘴角还挂着血。
“怎么不敢了?那个位子难道四哥不想?”
廖晓拂拉着太子的衣襟,听不懂两位皇子交谈的用意,只想着先用什么法子将太子手上的伤口包住。殿下的手这样暖,这样有力,一道深深的疤痕横在四根指腹上,想必是幼年习武留下的伤,令人生畏。
祁容虽说从未见过同胞的五弟,可却是听着五弟的消息长大的。他那母后单纯好骗,真当他是容下了所有,真心实意愿意替五弟筹谋,便隔三差五地书信一封,再由管家爷亲自送进来。太子今日如何了,那日如何了,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宛如滴血的尖刺戳进他眼珠子里。他喝着腥苦的药,五弟已赐了殿。他双腿扎遍金针修复断掉的经脉,五弟已进了武院走马上鞍。每每想到宫中的太子早晚要身披蛟龙银甲踏平西番,祁容就不知摔折过多少根铁木的拐杖。
今日相见更添不快,两人明明这般相似,偏偏从观星斋扔下去的怎么不是五弟?明明自己才是嫡兄啊。
更何况五弟这话一出显然已不愿苟活一生,夺位已是箭在弦上了。害他种种皆是祁容自愿所为,今日两人身份悬殊,若五弟夺他性命,祁容也断然不会后悔。可这话听着却有另一层意味,难不成五弟要不顾前嫌与自己联手?
“你可要想清楚,若我复起,他日挡在前头的人就算是你,本王也不会手软。”
“这话留着扳倒武丞相一族那日再说吧。”祁谟不想自己的四哥已养成毒龙般的性子,上一世积压隐忍的血性也鼓在胸口,一冲一冲地疼着。到底是一脉相连,骨子里的好强相互呼应着,一时难分上下。
祁容伸出手指擦去嘴边鲜血,毒蛇般伸出舌尖舔了。“那你还不如想想法子,先将你四哥从井中挪去他处。憋在个井里,我能有什么好法子。”
“殿下不可信他的……”小福子急护着,碍于四皇子身份不敢多嘴。
这话不用他说祁谟也是有数的。方才交手时他探知四哥身子已养好了,怕是母后愧疚至今送进来不少珍奇补药,早早将冰水入体的寒气祛尽了。万事皆不由己,这口凉井才实乃困住四哥的命符。
祁谟背向祁容,由小福子弯着腰抻平衣袖,再将沾上的灰尘掸去。经此一闹廖晓拂早忘了下井前的羞事,紧紧贴着太子的身子伺候,就怕对面那长得相似的人再使诈暗害殿下。
“待孤回宫,这事自然会去和母后商量。没放出消息来切勿擅自行事,都等了十六年,不差着这几日。”
祁容斜倚在墙上,眉眼间荡开叫人琢磨不清的层层冷笑,明明和祁谟的眼那样相仿,盯住廖晓拂手上的玉扳指时眼神却那样叫人生寒。
“好,那就有劳五弟了。”
待祁谟带着廖晓拂归来,管家爷正站在凉亭中,身边密密麻麻的家丁也站了十几人,一个个耳提面命。中间是那两个添茶的丫头,跪在地上打着哆嗦,怕是没跟上太子知道大祸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