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祁惋喝茶闭口不言,虽说这事碍不着他,可满城风雨也听进了几句。素来只知道人眼珠子是乌白两色分明,想不到天下竟还有这等人。宫中奴才奔走相告,说是看上一眼就摄人魂魄,丧命黄泉。这等匪夷所思的怪象连钦天监也解不出来。
祁谟更不欲多言,他可美着呢,自扫门前雪,今日可是连太子殿都没出过,问道:“三皇兄怎得跪着?今日不是接郡主入城的大日子?”
“哼!盛传中原之人善于阴计,今日一见当真不假!”使节原本还坐得住,听此一言骤然奋起,赤拳捣碎玉瓷茶杯一盏,“既无意与我番邦和亲又为何迎我郡主入城!先害我西番烈马入魔,踏伤随从无数,再当众陷郡主于难堪之境!堂堂郡主怎能是平头百姓能够面见!大昭皇帝果真一手好谋算,那就休怪我西番七十二大汗献兵番储,兵马压境!”
“父皇在上,儿臣当真不是有意而为之啊!还望父皇明鉴!”祁商屏气半刻,憋红了面颊,看着就像受了天大冤屈,接连磕头告饶,厉声道:“父皇赐婚本是莫大的福分,又是与西番和亲,为国为民都是一桩美谈!此等大福又怎敢推脱?再说……再说儿臣从未见过郡主怎会……怎会故意做这般无耻之事!今日还特特身着贺服前去接洽,只盼着钦天监早早合出吉日来!”
使节伸手一指,不客气地骂道:“无耻!若不是大昭国君有意安排,早已驯良的烈马怎么会突然发狂?就连我那匹忠心一主的金血汉马都不听哨响,接连踏死随从二人!如今我西番的马儿都在府邸的马厩里捆着缰绳,抽搐不止,半死半活的!你们中原人没有心肝,我等番民却视马如命!珂查尔湖畔与达拉荒原皆是万匹良驹,皆是人在马在!这些被番民亲手驯化的烈马绝无可能好端端将人踢死!”
元帝脸色更是难看,按捺着不发,只微微蹙眉却傲气依旧。此事原本打了一手好算盘,郡主面相妖异,娶来配给太子为正妻,往日既不可立后又不可合离。无奈郡主命格是个好的,重阳候府的丫头也立功一记升为三品女官,习于后宫司典。这事本是番邦推了一个不受宠的郡主出来,再叫番储欠下人情,元帝里外皆有好处。谁知今日这么一闹,恐怕八百里加急的蝠翼禁军今夜就会上报疆界似有异动了。
“今日在端午门究竟出了何事!皇后回来也支支吾吾,说个半字一句的!”皇上起身,负手而立,步步沉稳踱下丹陛,大有怒极之色。
“儿臣当真不知!还望父皇明鉴!”祁商大为惊恐,他又怎能算出西番子民将马看得如此珍重,视如血亲,想必害了群马就如同捅了马蜂窝的窝眼,一时咬牙恨起邺浅。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统归胤城是容不下郡主了。
“给朕说清楚!”
“是!儿臣今日领命去端午门,皇后娘娘与武贵妃娘娘皆在,都看着呢。儿臣又怎能未卜先知,还能搅浑了马群?那些马儿狂躁如狼,儿臣也吓着了,心怀郡主安危,不顾性命之忧前去迎驾!谁料郡主……想必怕是被马儿吓惊住了,纷乱中怎么都不肯上马。儿臣念及郡主是千金之躯,留在此处如同深陷险境,又珍重彼此清白不可肌肤相贴,只好奋而抓起郡主的披风,试图将人拽上马鞍!又怎么能知道……怎么知道番储之后的面相竟如此妖异,胤城的百姓看在眼中皆是惊恐!更别说儿臣当即不知所云,只好先命御前禁军将郡主送回!”
“大胆!”使节想必征战沙场无数,目光如剑,打量祁商的眼色也多有几分不屑:“我番邦郡主岂容你这汉子羞辱!本将看在皇帝面上饶你一命,否则必定撕了你这张狗嘴!郡主受到惊吓躲你一躲岂不是常理!况且我们郡主说了,救他之人根本不是迎驾的三皇子,而那披风也是你亲手掀去!从未想过接她上鞍!”
“这……这……”祁商这才当真惊恐起来,算不到郡主竟不是个能容忍的!这话旁人信不信就另说,若是叫皇上起了疑心,必定要将和亲不成的愤恨迁怒于他!
“父皇!父皇!”三皇子跪行,挽住皇上的金龙靴面不住呼喊:“父皇听儿臣解释,那郡主的话不可信!不可信啊!她……不仅长相妖异,恐怕更是妖言惑众!要父皇与儿臣离心呢!番马入城时百姓聚集,莫不是从未见过中原人的穿着受了惊吓,保不齐就是水土不服,怎么能推到我头上!郡主之事,儿臣当真不是有意而为,我又怎么能知道她……”
“你这个逆子!”元帝骤然大怒,凌厉掌风势如破竹,朝三皇子的脸上狠狠劈下。自己的孩儿还能不清楚?三皇子素来不是心善之人,身为皇子却母家羸弱,为了填补缺口元帝已然抬栗州刺史为引粮政官吏。几子之中当属三皇子心计多端,自小就敢设局让大皇子落水、引太子冰面行走,桩桩小事数不胜数,阴毒手段瞒得了宫人却瞒不过皇上。今日之事郡主并无亲口笃定尚可,可郡主既然已咬死说了,元帝必将疑心落在三皇子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