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儿?鸳儿吗?”江文成脱口而出,呐呐着往前一步。台上那人显然看不清底下的面孔,再加上江文成坐得离戏台甚远,烛灯的火花随风明暗,室内人影沉浮,更是难以分辨。可从戏台下面往上头看,台上人一颦一笑皆尽收眼底,举手投足间拨动着江文成脆弱的心弦。
陈鸳的五官带着南方人特有的柔美,本就是一副顶好的美人胚子,厚胭脂,浓香粉,纤眉高吊,锦衣一袭,若不是开口露了唱腔,江文成即便见了这青衣的戏装也认不出人来。上了戏妆,陈鸳的美更像一把深藏数九之地的利刃,脱了刀鞘,割伤的人数之不尽,面相寡淡而薄情。
“鸳儿。”江文成失了重心,扶住桌沿才站稳。只听脚边叮咚脆响,滚下的酒盏碎得彻底。“鸳儿?”他轻唤向前,一步一瘸。
一阵风从小窗而来,陈鸳收拢了两袖冰凉的水袖,见着远端的一位看客缓步而来,似是跛了脚,还捂着脸咳了几下。待他再近,陈鸳望去,不由地收起戏腔,敛起了云手,奔着朝前跑了两步。
“师哥!”
回了上房,陈鸳浑身的气力都被抽光了似的,就连腿筋都被人挑断了似的,一个撑不住就坐回铜镜花妆台前。见着江文成来了,本是自己期盼已久的重逢,他那满肚子的悲欢离合便再也无法唱了。戏台子上忘了戏文,看客们嘘声起,等于叫人给轰了下来。待他刚下来,与赶着救场的花旦错身而过时就被班主叫住了,一个猛拽就被拉进上房,撞上了房门,也是动了气。
江文成扶墙走得慢,却步伐急,将试着拦他的人姑且拨拉到一边,脑海被种种疑问充斥着。心里更是各种滋味,百转千回。鸳儿怎么会在这处,还唱了青衣?鸳儿为何不回去找他,难不成是躲着他了?还是说……还是说鸳儿怨恨自己以前胆怯无能,经此一事断了那份心念,再也不愿见他了?
莫非,莫非是死过了一回,看破了红尘纷扰,真当他江文成是无欲无求之人,再不强求了?
“鸳儿,鸳儿!”江文成拖着一条坏腿,叩响了门,“是你吗?鸳儿……鸳儿,师哥方才认不出你那样子,是师哥不对,可我听得出你那嗓子,是你吗?”
陈鸳站起来往门那处去,还未来得及应声,就听江文成又道:“若是你就开开门,叫师哥看看,看你……看你活着,不是魂魄,叫师哥看看你。”
陈鸳胸口里噗通乱跳,两只脚是如何着了地都不知道了。凝望着那门许久,开了一条缝儿。只见陈鸳不由地一笑,魅惑的神情犹如修炼了千年的妖狐,早已炉火纯青:“怎么?师哥还当我死了不成?莫非还盼着我被御林挫骨扬灰?”
“鸳儿!”还未来得及看清,江文成推了那门,一个健步过去将陈鸳死死地搂住。是了,这是鸳儿的声音,哪怕他不认得上了戏妆的脸,也绝听不差这声师哥。这是陈鸳,是活生生的陈鸳,不是魂魄,不是魔障,是他失而复得的老六。
青竹衣,嫣红眸,唤他一声师哥,险些一世难求。
陈鸳被突如其来的搂抱吓住了,从前的江文成,碰他一下,为他抻一把衣角,都是那样的小心翼翼,看一眼膀子都看不得。现下却如同换了一个人,有力双臂形同桎梏,要将他囚在臂弯之中。
“师……”话没说完,一只细瘦的手腕就落入了江文成炙热的掌心,火热的舌探入陈鸳口中,亲得毫无章法,却似饮血般掠夺着舌尖的微毫,唇齿化为相思的蛊。
江文成觉得自己疯了,是真的魔障了。怀中囚禁着从前不敢妄想的人,活生生的陈鸳,与他唇齿相贴,纠缠悱恻。他怕自己是看花了眼,浑了耳力,见谁都像老六,听谁的嗓音都是老六的耳语。
陈鸳就没那么舒服了,只觉得腰间两条手臂像索命的锁链,勒得死紧紧的,差些被江文成压得喘不上气来。他从前与其他小公试着吃嘴,觉得恶心,咬一咬两瓣嘴唇就不再试了,更想不出吃人津液是何等龌龊的事。可眼下江文成连吮带咬一通乱亲,炙热的鼻息全数喷洒在陈鸳抹了香粉妆的脖子上了,穿着戏子鞋的双脚软得都要站不住。
“师哥你……瘦了。”好容易脱出身子来,陈鸳攀着江文成结实的肩头,像是叫人灌了一斛烈酒,给亲醉了。
“你这畜生!你、你跑到哪儿去了啊!”江文成反复摸着揉着陈鸳的脸,掌心捧着陈鸳尖尖的下巴,确定眼前的人是实实在在的,热温温的。陈鸳脸上还描着戏妆,被他胡闹一下全是花了,好好的一张漂亮脸蛋成了花猫。可那人还不肯停,搓着陈鸳颧骨上头的脂粉,确定着底下的皮肉完好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