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弑点头,“嗯。”
白昭乾抬起头,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所以上次封弑问他卜卦最好的工具是什么,而且还问的那么详细,根本不是他自己想学,而是为了给他挑礼物。
“怎么了?”封弑感觉到白昭乾的情绪有些怪,问道。
白昭乾捧着盒子摇摇头,唇瓣抿成了一条缝。
封弑抬起手,手指扣住他的下巴,不让白昭乾低下头。
他微微蹙眉,有些强势地逼问道:“怎么不高兴?”
“没有,高兴的。”白昭乾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子,微微侧着脸,声音渐小,“就是从小到大,还没有人会这样……”
从小……封弑一怔。
白昭乾没注意到封弑的表情,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乾隆通宝其实铸造的量特别大,存世也多,要买来并不难。
但白昭乾刚刚看了,封弑给他找来的乾隆通宝其实是母钱,也就是在大批铸造前用来打样的样钱,铸造雕刻都要比其他的通宝要精细很多,而且因为数量稀少,价格特别高昂。
但最让白昭乾心潮波动的,还是封弑的行为。
他不过是随口一提,这人便把话记到了心里,还特意替他寻来。
这样的经历于他而言,确实从未有过。
“谢谢你。”白昭乾垂着脑袋,小声道。
“送给阿乾的乔迁礼,当然不能马虎。”封弑轻声回答,语气十分理所当然。
但白昭乾刚刚那句话,让封弑很在意。
少年几次少见的情绪波动,封弑基本都遇上了,他知道白昭乾过去有故事,但是他从没有详细问过,而是静静地等待对方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可他从没有预料到,白昭乾今日只是说了一句话,冰山只浮现出了一角,却能让人那么心疼。
看着白昭乾乌黑的发顶,封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岔开话题道:“好了,忙活一天了,去洗澡休息吧。”
他这话没有别的意思,可心乱如麻的白昭乾现在思维特别活跃,脑袋容易乱想。
于是他抬起头,脸蛋红红地看了封弑一眼。
茫然了片刻,封弑也想起来了上次白昭乾来借住,在洗澡时发生的乌龙事件。
原本有些怅然的气氛立刻变得暧昧黏糊起来,封弑轻轻咳了一声,“你房间的浴室已经准备好用具了,咳……”
白昭乾轻轻嗯了一声,说了句那我走了。不过没跑出去几步,又回过头。
封弑扯了扯衬衫衣领,看他。
白昭乾捧着盒子,难得的有些局促,“那个,晚安。”
闻言,封弑的眼神一柔。
良久后,他轻声开口。
“嗯,晚安。”
白昭乾回到房间洗了个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两天搬家前白昭乾带小黑出去把旧小区的孤魂野鬼全抓了,吃得太补了的缘故,今晚小黑特别安静;而宁昉的魂魄也在玉瓶里安静休养着,没有出来过。
白昭乾站在房内,盯着那神龛看了一会儿,上前。
他抽出三根香点燃,这次他没有求自己大富大贵,而是在鞠了三躬后,轻声道:
“请保佑他,一生得偿所愿吧。”
睡前,白昭乾将那六枚乾隆通宝拿出来看了一会儿,心绪有些乱。
于是……
他把那台老式计算器拿了出来。
“六乘以……”
在白昭乾听了那在他耳朵里堪比歌唱家的机械女中音报出来的一串数字之后,他胸膛里原本沉重的那颗心呼啦一下,立刻爽快了起来。
啊,这么贵!
啊,还免费!
啊,真是天籁之音!
一骨碌钻进被子里,白昭乾心情轻松地打了个滚儿,没过多久,便在檀香燃烧的味道之中沉沉睡去。
神龛前,香火星星点点地落下,坠入香炉中断裂。
刹那之间,烟云乱,却无风。
沉寂了许久的骨戒突然灼烫起来,床上的白昭乾微微皱起眉头,不安地翻了个身,却并未醒转。
一道高大的黑色身影从骨戒中蹿出,却不似往常一般窝上/床将安眠的白净少年揽进怀里,而是仿佛受到了什么指引一般,朝两间卧室之间那面墙所在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去。
封弑躺在床上,突然觉得周身一冷。
下一刻,他猛地睁开眼,看到的却不是天花板的吊顶,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四周传来汩汩的水声,带着难以忍受的极寒直坠颅顶,可相反的,脚底下却灼热万分。
封弑低头看去,就见自己脚底下蔓延着大片白色的火焰。
冰火两重天?封弑有些难受地蹙起眉头。
寒意冻得他眼睫上结了一层霜,可脚底的诡异火焰却烧得视线模糊,封弑甩了甩头,有些难受。
寒与热开始从体外钻进四肢,双手被冻得失去了知觉,而双腿则像被烈火活活烧融了皮肉。
封弑闷哼一声,咬紧牙关忍耐,随着感知越来越明显,他抓紧的双拳微微颤抖,指甲逐渐嵌入皮肉。
只是下一刻,那极寒和极热却猛地从四肢冲向了心脉,血管好似被烧断后再被瞬间冻住,寸寸迸裂。
隔壁传来一声痛呼,一直被心口的骨戒烫得皱眉的白昭乾立刻惊醒,他一连踹开两道房门,冲到床边。
“封弑!封弑!”
封弑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瞳孔因为剧烈的疼痛而缩成了一个黑点,连眼神都是发直的。
白昭乾抓着他的肩膀晃了晃。
封弑瞬间回过神,开始大口大口喘气,白昭乾注意到他额头上全都是汗,甚至连青筋都突起来了。
他拿过纸巾,想要替封弑擦一下,结果手刚触上额头,就被人猛地揽进了怀里。
耳边是男人粗重的呼吸声,白昭乾眨眨眼,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封弑的背。
“做噩梦了?”白昭乾问。
封弑少有地出现了一种波动很大的情绪,他霸道地把白昭乾抱在怀里,手禁锢着少年的腰,脑袋也埋在白昭乾的颈窝里。
“别动。”
刚刚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而死前的最后一刻,他觉得自己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和眼前的人表露自己的心意。
“别怕,别怕。”白昭乾轻声安抚着他的情绪。
过了许久,环着自己腰间的手逐渐松开,白昭乾替封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封弑垂眼看着他的动作,良久,他轻轻握住了白昭乾的手掌。
白昭乾以为他还在紧张,于是抱着开解的心态问道:“你刚刚,究竟梦见什么了?”
他问出这句话,就发现封弑的眼神变了。
封弑刚刚一直沉浸在差点和白昭乾分离的悲伤里,梦里的内容被自动剔除出了脑海,可此时白昭乾一提醒,他便全都想起来了。
在他经过了极寒极热的地狱般的折磨后,画面一转,封弑看到在一片一望无际的海边,有两个人。
一人气质出尘,白衣胜雪,三千青丝挽起垂在肩后,站在岸边,低头俯视。
另一个身影看上去要更加高大强壮,却俯身跪在地上,一举一动尽是臣服。
那两个人中,其中站着的,是白昭乾。
而另一个跪着的……
是封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