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抵达成平后,思齐明显感觉到了时间的不够用,就连原本最是正常不过的睡觉吃饭都有了几分忙里偷闲的意味。
这日陈兴去了周县出差,思齐闲了下来后才感觉到已经好几天不见了刘赟。
思齐找来了谭鑫一问,才知道父亲这几日一直都在田间忙碌,几乎都要住在了田间的瓜棚里。
在刘赟的认知当中,这个世界上比他有学问的不如他会种田,比他会种田的不如他会读书。
为了发挥出文化人种田的独有长处,将知识应用到农业当中,刘赟这几日一直都在田间寻访农户,和他们交流种植经验,并且用书面形式进行总结概括,编制成册子,把东田成功的经验带到西田,西田失败的教训带到东田,以求来年作物能有更好的长势。
思齐在府上等着刘赟,一等就到了傍晚,等到刘赟回来以后,思齐发现,父亲身上袍子皱得厉害,满是泥土,但是精神却很好,满面红光,比在许都城中状态要更好了一些。
刘赟在京郊田间待了一日,回府后直嚷饿,也不顾昔日里文人风范,就着酱菜用了整整两张大饼给一大碗米粥才算完。
刘赟用完夕食后拉着思齐去院子里散步消食,两人走着走着便遇到了陈兴和曹植。
曹植和思齐一样,见月色正好,温度也相宜,便披了外衣出来赏月。
陈兴是带着王府长史和任务来的。
如今王府已经建好,但府上人手还没配备齐全,长史便从周县回来后便列出了府上所需配备官员的单子,请思齐定夺府中人事。
思齐自打来了成平之后工作量成倍增长,肉眼可见的消瘦不少,刘赟看了难免心疼,听了这话对着陈兴抱怨道:“陈郡守,你这排得也紧太了些,都说了这会儿子在成平要住到年后,难道这就怕我们跑了不成?
陈兴不好意思的笑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毕竟上次王主过来事一个月都没待够,留下了太多事情让他伤脑筋,这会子好不容易才把人逮到,可不就是怕他们跑了嘛!
长史取出了事先写好的王府属官名册,思齐打开册子,见里面是很长的一串长长的官员名目,想来这是便是编制在她王府名下的官员了。
思齐也没想到,要在她王府吃俸禄的官员竟有这么多人,难怪人家都说汉代是王侯权利的巅峰时代,果然也不是虚话。
这次需要招录的人员实在不少,陈兴询问思齐,用不用张贴招贤榜,从全国各地招贤纳士。
毕竟这几年的成平人才流失严重,陈兴对自己的人也实在没什么信心,生怕选不到好的,委屈了自家王主。
思齐否定了陈兴的提议。
成平这边虽然不算发达,但民风淳朴,做事爽直,民众也对于她这个王主十分认可,有着强烈的认同感和归属感,是难得的忠心可用之人。
依着思齐的要求,陈兴和长史很快就挑好了半数以上的王府属官。虽然没有完成全部的任务,但陈兴和长史却都已经是难得的心满意足。
思齐严重怀疑陈兴有一个专门的待办事务记录本,就跟后世网红打卡册一样,每带着自己这个“顶头上司”完成一件事情,就会在记录本上标注一句“已完成”,若是能赶在这次自己回许昌之前完成所有事务,就能获得极大得满足感,所以才会这般积极努力推动思齐完成一项项事务。
忙完这些琐事后便到了冬至,天气一天天冷了下来,思齐有着懒懒的,窝在王府不想出门。
工作狂陈兴自然不允许这类事情的发生,见思齐歇了几日后有了一点即将要支棱起来的趋势,又给王主一行安排了周县一日游。
周县是成平郡西边的一个小县城,相比其他几个县城而言,近几年民事纠纷不断,数量也很超过一个县城的平均水平。
周县县令年纪大了,一心只想着要平稳退休,做起事来难免有些和稀泥,百姓不满情绪日渐高涨,陈兴往上打了报告,要求撤换县令,中央有了新的批复,新的县令人选将于三日后抵达周县,陈兴便想让思齐去县衙坐一个上午,断几件案子的同时再安抚一下百姓情绪。
思齐听完陈兴的要求后华丽丽地囧了,脑子里不断回放电视当中百姓带着冤情来到县衙,对着县太爷直呼“青天大老爷”的剧情。
她这方面是真的不擅长,听到有人跪地喊冤都会大脑宕机小腿发软的那种。
看着陈兴期待的眼神和一旁刘赟和曹植跃跃欲试的神情,思齐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第二天天不亮就一早起身更衣前往周县。
今天需要宣判的案件也不少,但大多数都是些张家长李家短的邻里纠纷,不是什么大事,如果按着现代量刑,也都是民事纠纷,达不到刑事犯罪的程度。
刘赟充分发挥了自己这些年来在大佬之间左右逢源练就的和稀泥功底,把原本吵得脸红脖子粗看对方一眼都生气的原告被告们说得握手言和,成功解决了这些难题。
临到正午加餐之前,来了一个不太寻常的案子。
原告和被告是一对夫妻,男子姓郭,是当地一家富户之子,女子姓李,家中原也是书香门第,奈何父亲亡故后,家中兄长不争气,吃酒赌钱,败了家产,如今也是家道中落。
两人感情不和,一直也未得有子嗣,男人在外得了教坊司的歌女做了外室后,十天半月不回家也是常事,偶尔回家一次也对着妻子横眉冷对,讽刺挖苦。
女子过够了这样的日子,意欲同男子离姻,可那男子坚决不从,非说女子成婚这些日子吃他们家的,用他们家的,还未曾诞下子嗣,世间断然没有这样的道理,如果李氏非要同他分开,他只会选择休妻而非和离。
思齐转头,对着陈兴问道:“该女子可有犯七出之罪?”
陈兴道:“不曾。”
虽说这对夫妻至今尚未有子,但二人刚刚成婚不过两年,未达到“七出”当中无子所适用的年限,况且男子家中已有妾侍,是女子主动帮其所纳,妾侍膝下也有了孩子,故而这一条是根本不能成立的。
李氏在闺中时候便颇有才名,娴静温良,并非泼辣之人,更是根本犯不上七出当中的其他条目,虽然郭姓男子叫嚣着端不肯同李氏和离,执意休妻,但实则在汉代律法当中也是站不住脚的。
思齐点头:“你不愿离姻,执意要休妻,终归还是心中不平,觉得李氏吃住在你家中,就这么白白放走了她,这桩婚事反而成了赔本的买卖,可是如此?”
乡里乡亲们都在这里看着,男子支支吾吾了两声,并未发话。
那女子却道,自己平日里也曾帮人代写春联,代写信笺,代抄诗书,赚取了一些银钱,如果男子愿意,自己愿将这些日子的吃住的费用悉数给他,只求对方放自己一条生路。
男子不屑道:“我们家中吃得用的都是上等货,你在我家的这两年,每月连吃带用至少要一万钱!”
周遭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围观民众忍不住都忍不住议论起了男人的吃相难看。
思齐又问道:“郭通,你娶了李氏以后,家中事务都是谁在打理?”
李氏道:“是民女。”
思齐又对着陈兴问道:“依着咱们成平郡的行情,雇佣能读书识字的管事和管账先生又是怎样的工钱?”
陈兴给幕僚使了个脸色,幕僚走上前来,对着思齐如数家珍道:“如今城中读书人难得,想要雇用能读书识字的管事和管账先生每月至少八千钱,若是像李家娘子这般自幼熟读诗书的管事,却要更添两成才好。”
思齐道:“是了,李娘在郭家不光要打理家务,管束下人,还要照顾夫婿,侍奉双亲,原就该在这上头再添上五成工钱才是。你对她动辄打骂,扰得她心中不宁,心思郁结,身体也损坏了不少,这些都是你那钱弥补不了的,依着我说,你不如就签了字,同她离姻罢。”
那郭姓男子失声道:“她一介妇人,原就是不能抛头露面去外头赚取工钱的,这说法又是从何得来?这世间诸事,原是如此,男子为重,女子为轻,女子和男子又怎能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