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实是二人都听出来这就是命令句,即使大庭叶藏的口吻害得它毫无格调,几乎都要比请求还狼狈了。
“先不说这些,”即使反应过来了,也不打算改主意,反而还重申了一遍的大庭叶藏端着七分满的水杯走回来,鼓起所有的勇气,“我差点忘了,今天我、我原本准备和你说说有关神明的事,戈雅画中的农神是希腊还是罗马那边的神明吧……我想知道阿萤关于宗教的看法,如果今天没有得到答案的话晚上我会睡不着……所以我们先说这个……好不好?”
用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理由的借口强调、暗示了一番后,大庭叶藏提心吊胆地瞥着小野寺萤。
“可以啊。我的想法啊,目前的话,我不是任何宗教的教徒,然后对于神明的存在,我属于有时候信有时候不信的那种,就是很功利的信任。对我有利的时候我就信,有害的时候就不信。”
大庭叶藏刚还在惊讶于小野寺萤那么轻易地放过他不说,连习惯性地找他话里的毛病这个步骤——神明和宗教不是一回事——都没有了。紧接着,他就听到了小野寺萤后面的话,顿时生出了更多的惊讶,挤压了其他所有的情绪。
你是怎么回事?
对人世和神明都毫无敬畏之心吗?
身体里没有恐惧这种东西的存在吗?
“你了解了那么多神话……你当它们都只是有趣的故事吗?”大庭叶藏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没办法和小野寺萤说下去了,因为两个人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
小野寺萤才觉得大庭叶藏的问题很奇怪呢,“这两者有什么必然联系吗?无论我信不信神,我都可以对神话感兴趣呀。而且说到底,神话传说都是从古到今人们口口相传的,记载了不同的风土人情和时代的变迁,我确实对它们很感兴趣。在这个世界的话,我对它们更感兴趣了。”
“这不就是理直气壮地逃跑吗?”大庭叶藏听明白了,不由生出了几分郁气。
或许是因为他没想到,小野寺萤竟然能如此坦然地将自己的逃避说给他听吧。
要是换做是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要坦然说出“因为我很恐惧人类,所以我要从人类的窥探下遮盖好自己的真实”——这种事他就算再过十年都干不出来。
要他说,就算是突然扑倒在人群里,四处乱滚大吼大叫都比说这种话要轻松。
小野寺萤完全没听出大庭叶藏是在质问指责,还歪起头笑了笑,“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反驳啦。但是面对如此庞大的存在,逃跑才是人之常情吧?确实有英雄人物的存在,而我不是其中之一。我清楚这一点,也接受这一点。”
小野寺萤眉眼明灿地戏谑道:“如果说有人以我的做法根本算不上英雄人物来谴责我嘲笑我,那我可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高兴了……不管怎么说,被人认为自己应该是个英雄人物——唔,还是应该感到得意啊哈哈哈~”
大庭叶藏觉得小野寺萤是在影射他,她估计没多少暗讽的想法,但他已经率先体会到了……不过也正因为他清楚小野寺萤没有暗讽他的意思,所以他只好认输般地潦草附和,心气尽丧地试图鸣金收兵。
“所以……反正你说来说去,就是要和世界为敌的意思嘛。”大庭叶藏兴致缺缺地耷拉着脑袋,他也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
无论他从什么角度、什么方向去试图了解她,他总是——或这样说,只能够——看到对自己的不利之处。以至于他不得不清晰且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其实从未真正抱有希望,故而在这应该失望的时候,他能产生的情绪竟然只有一股疲倦和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