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寺夫人脸色微变，继而又立刻恢复平静，她似是忍着怒，又似是实在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困惑，“你到底为什么要对一个一无是处、无情抛弃了你的男人念念不忘？我以为你既然写了那样的故事，便该是醒悟了，难道是我看错了吗？”

小野寺萤偏过头不和小野寺夫人对视，“您为什么要这么想呢？和阿叶在一起最久最亲近的人是我，我念念不忘，或许正是因为他是一个值得我念念不忘的人——您为什么不这么想呢？母亲，我是不会醒悟的，男女之爱或许只是一场梦，但我不想清醒。我没有放弃，我不得不再次提醒您这一点，我不喜欢先斩后奏，也不觉得这是一件需要我遮掩躲藏的事。”

小野寺萤清楚地听到了小野寺夫人粗重的吸气声。

“你不是想在文坛立足吗？我最近了解了一些世家的情况，有很多有才气的少年，那样的人才是天之骄子……你去见见他们，不要盲目否定。”

小野寺萤转回头，不闪不避地直视小野寺夫人的双眼，“可是在我眼中，阿叶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母亲，我爱您，我爱您的程度深到我会怨恨自己是个忤逆母亲的人的地步，但是我不能为了爱您就装傻，更不能为此颠倒黑白……您其实也心知肚明不是吗？我们是血脉相连的母女，不要用那些多余的修辞和话术了，开诚布公地说吧。”

小野寺萤握住了小野寺夫人的手，佯装平静的双眸中第一次涌出了强烈的感情，那么深厚的感情，让小野寺夫人不由自主地冒出一点心虚。

“妈妈，您其实是明白的不是吗？爱情是不讲道理的，不是一个人各方面都优秀我就一定会喜欢上的，也不是一个人对我好我就会喜欢。如果不是我喜欢的人，那么就算所有喜欢我的人都死光我也不会在意——我就是这样的。这样的话我除了和妈妈说，还能和谁说呢？世界上最爱最包容我的，难道不就是您吗？我也是了解这一点所以才会这么固执的啊……”

又长高了一些的少女眼中泛起泪光，她凝视着面有动容的小野寺夫人，声音诚恳哀切。

“阿叶真地没您以为的那么糟糕，一年前他离开我，就是因为觉得自己不能给我好的生活。我一开始十分愤怒，就像当初因为您阻止我们在一起而愤怒一样。可是现在我渐渐明白了，有时候对一个人好，哪怕冒着不被理解的危险，这样的行为无论导致怎样的结果，都是非常珍贵的。”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遇见下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了，那么我选择和他过一辈子又有什么不对呢？”

“小萤……”

“妈妈，我现在自己就能赚钱，按照业内水准来看我未来绝对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至于地位，我也能自己爬到被人尊敬的位置。我真地不需要、更不想要靠着一个男人去生活，我不想当谁谁谁的妻子，我想让所有人见到我的时候都只看得到我，说起我的时候只会说起我的成就——妈妈，我希望未来您能以我为傲，不是因为我在夫家生活顺心，而是因为您的女儿本身就值得您骄傲。”

“我都这么说了，您还要以为我是鬼迷心窍吗？当然不是啊，要是我真地被爱情冲昏了头脑，那么当初我就该和阿叶私奔，或者悄悄跑去东京。但是我没有。我不会让您和父亲受辱，也不会玷污自己的姓氏，更不会在爱别人之前忘记我最应该爱的人是自己。”

“这样的话我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我已经把自己心头的血都抛洒出来了，妈妈，求求您，包容我吧，接受您有一个不那么符合常理的女儿，这个女儿做不好相夫教子处理家务的事情，但她能让您感到骄傲。求求您了，您愿意为我骄傲吗？您愿意让我得到我心爱的人，让我幸福快乐地生活，无忧无虑地向着目标奔跑吗？”

“最后这一点，虽然我还没有实际证明，但是我可以先告诉您。这些话，便是当着阿叶的面我也敢说，而他也只会肯定我、支持我。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那我就不可能喜欢他了，正是因为这个世间只有一个这样的人所以我才会对他念念不忘。”

“我不需要他给我多富足的生活，更不要别人因为养我而拥有奴役我的权力，金钱地位，我自己就可以得到，我只要一个我喜欢的人和我在一起，让我在这世间不要孤独。”

“帮帮我吧，母亲，帮帮我吧。”

小野寺萤说干了口水，最后小野寺夫人实在熬不过——她不知道要说什么，这样过于直接，直击人心的话语是她这几十年来从未接触过的——勉强用“让我想一想”作为回应，暂时把小野寺萤敷衍了过去。

但是小野寺夫人知道女儿不会放弃的。

有一句话女儿说得很对，在大庭叶藏和她分手后，她没有做出过激的举动，也没有灰心丧气，除了当晚有一刻情绪爆发外，之后她的言行都很沉稳，一直翻译写稿，才一年就在文坛闯出了声名，不出意外的话未来的成就也不会小。

这样的女儿，拥有独自生活能力的女儿，已经不是那个她能居高临下地说“你还是个孩子”的幼女了。

她也不能再把她的话当作不懂事的话，而是要认真思考，然后才能做出回复。

坐在卧室里摆放花艺的小茶几边，小野寺夫人面色忧郁地注视着侧前方榻榻米的纹路，脑海中闪过小野寺萤从小到大的身影，最后停留在方才，已经和她一样高的孩子握紧了她的手，哀切恳求，软硬兼施的模样。

孩子长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