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知不觉间流逝，直到屋外传来了三声敲竹筒的声音，一声敲锣声，伴随着更夫拖长了音调的“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郭芙才猛然惊醒已是初更时分了。

她晃了晃脑袋——用脑过度有点疼，把站起身来背好剑，提着包袱出了门，下楼去清了帐，跟店主说了要捐赠衣物的事，给了块碎银当作劳务费，然后才心情沉重地就着月光的照明，慢吞吞地抄着小路往郭府走去。

到了郭府门前，郭芙本想敲门，但想到自己现在形容和往常大不相同，若是门房看见了，想起当日之事，到时候传出去又不好听，于是转身往前走了一段。

笃笃笃三声。

咣当咣当两声。

二更天了。

郭芙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蹑手蹑脚地靠近墙，接着使出轻功，越墙而入。这边正好是后宅外的墙，郭芙左右看了看，庆幸既没见到郭靖也没见到有下人，于是愈发小心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取出火折子点燃蜡烛，放下剑，打算换身衣服装扮，把自己整理得不致惹人眼再去找郭靖请罪。

本来这么晚了她也想过要不要明天再说，但是这种事当然是晚一天就罪过重一天，再者郭靖自来到襄阳后为守城一事殚精竭虑，睡眠时间并不多，此刻定是还醒着，所以郭芙也不打算拖了。

大宋亡国近在眼前，襄阳城破也不是多久以后的事，为了郭靖黄蓉不殉城，她必须得抓紧时间想办法了，哪还有多余的时间去搅和神雕侠侣的事？

呼……

早死早投胎叭！

郭芙刚从衣柜里拿出件淡红色的衫子，屋外就传来了脚步声。郭芙先是吓得浑身一颤，随即才反应过来这脚步声听起来完全不似习武之人，应该是家里的丫鬟。

果然。

“大小姐，你回来啦。夫人已差人来问起三次，大小姐回来没有？”「1」

郭芙继续从衣柜里拿着衣服，问：“夫人和老爷现在在一起么，都醒着么？”

“是的，他们都在房里。”

郭芙本来想先见一见溺爱偏疼自己的母亲，闻言只好作罢，抿了抿唇，道：“你去回报说我已经回来了，帮我跟他们说我已知错，想求见爹爹，当面请罪。”

“是，婢子这就去。”

郭芙飞快换好衣服，缓缓深呼吸了好一会儿，强自压下心中的抵触和恐惧，然后走出房间，咬着牙侧嫩肉往郭靖和黄蓉所住的厢房走去。

还没走近，郭芙便听到厢房内传来争吵的声音，郭芙往窗上一望，鹅黄色的纱上印着两个人影。

郭芙未及深思便屏息凝神，敛气隐形，悄悄躲到了窗下，提心吊胆地听着屋内的对话，想知道郭靖会如何责罚她。

她本已做好了在杨过断臂一事上忍气吞声，只当自己是完全过错方，无论郭靖或杨过想要怎么责罚报仇都接下来，反正他们也不会杀了她。

但是事到临头，郭芙心里也明白害得杨过没了条惯用手性命垂危一事实在非同小可，自己要受到的责罚肯定也不轻，故而难免忐忑不安，心生怯意，便想着先听听爹爹的想法，好让自己有个心理准备。

郭芙听到了郭靖说拿郭襄换杨过一命也应该的话，弟弟郭破虏的哭声，还有黄蓉说叫郭靖去找郭襄的话。

屋内传来郭靖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其心神难定可见一斑：“蓉儿，你平素极识大体，何以一牵涉到儿女之事，便这般瞧不破？……”「2」

郭芙听到此处，心中一痛，鼻子一酸，一汪泪水顿时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郭芙自幼备受父母宠爱，虽然郭靖为人性格板正，在孩子眼中看上去颇有威严，但是他疼爱郭芙之心实不下于黄蓉，郭芙往日虽然最依赖黄蓉，最敬爱的却是郭靖，如今听到他说拿妹妹郭襄的命去换杨过的命，说妈妈在儿女之事上瞧不破，不由悲从中来，一种被崇拜的父亲给放弃了的痛苦油然而生。

郭芙忍着泪，继续偷听郭靖和黄蓉的争吵，心道：“那杨过虽然平常对我极恶，但是每每危急关头却总是施手相救，从这里看，爹爹倒也不是只看在杨康的份上对他好。他是主角，名过、字改之，不管现在如何，最后肯定是个大侠了，我虽是无意，虽有十足的理由，到底是害得他残疾。意外伤人也是罪，便是为此，要如何责罚我我都认了，只是你怎么能说拿襄儿换他的命？又如何能怪妈妈重视自己的儿女？难道我不是你从小疼到大的女儿吗？我犯了错，你责罚我，我难道不认吗？只是你为什么要对别人比对我更关心？难道偏要委屈自己的家人去对外人好才算是无私的大侠？”

待听到郭靖说出“这样的女儿有不如无！”一言，郭芙愈发心痛如绞，泪水夺眶而出，再也听不下去，死死咬着牙根，轻手轻脚地悄悄往后退，直起腰抹了把下巴上的泪水，转身回去。

从郭芙越墙回府就一直跟在她后面的杨过在郭芙直起腰时正巧看清了惨白的月光下少女满面的泪痕，当即一震，愣了片刻，忽听得房中黄蓉叫郭靖出去，「忙抢到假山之后，快步绕到郭芙房外，窜高上了她房外那株大木笔花树，躲在枝叶之间」，（3）倒比郭芙还要先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