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西比尔无法控制地胡思乱想时,她感觉到自己周围的黑暗翻涌了起来。
这是一种无法言表的感觉,远远超出人类所能形容的地步,西比尔唯一能给出的感想就是无论这黑暗是什么,她闭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真是一件好事。
「语言无法清楚地解释这些极为微妙而稀薄的情绪,更像某种模糊的心理象征与审美联想——糅合了描写异域的诗歌和绘画,再加上潜伏于不该被阅读的禁忌典籍中的古老神话,就连不断的风声都带着特定的蓄意恶毒。」(1)
西比尔的身体里正在乱窜的就是这样的情绪,因为她已然发现自己周围发生了什么。
以她所处的位置为中心,有两个神明在交战。
西比尔不知道这种形容是否准确,毕竟她也没见过正经的神战,所以也有可能这两位神明其实只是在试探或者在谈话之余无聊地玩耍……她不明白。
赫卡忒:“你没有留下她,白臂的女神,你没有留下她,就不能留下她。”
铂耳塞福涅:“那我要怎样获得更高的地位呢?她拒绝了我,还威胁了我。没有人能在我的领土上冒犯我而不付出比灵魂灼烧更惨烈的代价!”
赫卡忒:“哈哈哈哈,你应该担心的是更要紧的事,你可以向你的母亲求救。”
铂耳塞福涅:“向我的母亲求救?是了,当我还只是她的侍女时,我听命克洛诺斯之子的吩咐,从她那里偷走了春天的职权,逃到了冥府,现在我需要帮助了,她如何会不热烈地欢迎我回去呢?世人会说春之女神终于回归了德墨忒尔的怀抱!”
赫卡忒:“那么,你至少可以当这冥府的女主人。”
铂耳塞福涅:“你没来前我倒是可以这么做,可是我的侍女、帮助过我的女神,你盯上了这块地方,要借他人的手来当一个强盗。我还能向谁求助呢?向我的丈夫,还是我的情人?他们有的不得已,有的被欺骗,交出了他们的职能,有些甚至连神名都失去了,现在我还能向谁求助呢?诸神在上!让所有男神都沦为奴隶吧!这世界原是在大女神的孕育下诞生的,也该回归大女神的胞宫!”
赫卡忒:“你不是命中注定的那个‘唯一’,你自己也明白,就在刚才,你已经促成了那个‘唯一’的诞生。”
铂耳塞福涅:“不!只要她永远留在这里,命运就将永远停滞在这一刻!阿波罗的力量无法影响这里,宙斯的雷霆也劈不到这里,若是赫尔墨斯胆敢伸手,我就烧了他的神躯,要他做睡神的仆从!”
赫卡忒:“她不会留在这里,你留不住她,没有任何人能留下她,没有人能阻挡命运。”
……
西比尔发现两位女神似乎并没有发现她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这种时候似乎是偷听真相的最佳时刻。
但是西比尔没有继续听下去。
神话在这个世界里是鲜活的现实,没有缺少一点特质。
西比尔确定自己只是一个这个世界中的一名普通人类,本质是由泥土和石头构成的,勉强可以和地母盖亚扯上一丝丝微弱关系的平凡生物。
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她有一个不同于这个世界的灵魂。
用科幻的角度去解读的话,或许她的灵魂比这个世界里的人或神都要高维。
但也仅此而已了。
都不用神明出手,随便一个拿着刀剑的凡人都能杀死她。
所以即使这里是神话的世界,西比尔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之处。
即使有阿波罗甘心在自己身边当个仆人这样的举动,西比尔也只以为这是为了求爱曾经变成各种动物的宙斯的儿子对父亲的行为的仿效。
但是,现在再用这种说法搪塞自己是行不通的了。
无论她还会在这个世界中“存在”多久,在冥府中发生的一切都结束了她心中所有的平静,还有她对自身身份完整性和人格圆满性的信心。
就比如现在,西比尔一边吓得要死——被自己的行动,一边动了起来。
她重又迈开脚步,仿佛正围绕着自己进行的战争并不重要,仿佛她已经具备了将这一切视若等闲的资格。
西比尔很想用“我现在正在进化”/“我现在正向更高等级的存在蜕变”之类的话来解释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