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彪抬起手,示意杨修不要着急。“你幼传家学,又博览群书,学问的底子自然是好的。只是从董仲舒上天人三策至今三百余年,儒门先与黄老道相斗,后有今古文之争,如今看似一统天下,其实积弊丛生。有识之士无不思得良策,重振儒门生气,有重训诂者如郑康成,有引黄老者如蔡伯喈。”
杨修若有所思。“父亲,陛下向杨奉问道,难道是想引道入儒?”
杨彪微微颌首。“陛下问道杨奉,固然有招抚之意,亦不能排除研习《太平经》的可能。仔细想起来,张角不过一没落儒生,能凭《太平经》蛊惑八州,动摇天下,死后十年,黄巾依然苦战不降,其中必有原因。欲明其理,研习《太平经》是必经之途。”
他呷了一口酒,又道:“我人到中年,习气已成,难以改学。且公务繁忙,也没时间读书。你正年轻,又随侍陛下左右,闲暇甚多,做个伴读,再合适不过。”
杨修如梦初醒,举起酒杯,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
“父亲一席话,胜于一箧经,儿子受教了。”
杨彪嘴角微挑,转身取出一卷简册,推到杨修面前。“当年平定黄巾,我曾见过一些收缴的《太平经》残卷,依稀还记得一些,这些天抽空写了出来,你拿去看看,或许能有用。”
杨修大喜,知道父亲用心良苦,连忙接过。
——
接连与公卿商议了两回后,刘协第一次走出御营,巡幸三将大营。
按照礼仪,天子出巡有专门的乘舆大驾,规矩森严,仪仗繁复。按照那一套搞下来,估计前面的引导队伍到了杨定的大营,刘协还没出御营呢。
况且以当前的形势,也容不得刘协如此铺张浪费。
刘协与公卿们商议后,决定特事特办,精简仪仗,他本人也不朝服乘车,而是披上甲胄,乘马而行,向天下人展示他讲武演兵,再建太平的伟大志向。
这个决定不可避免的引起了很多人的反对,可是有太尉杨彪的鼎力支持,最终还是这么定了。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刘协骑乘一匹西凉大马,在王越、史阿等人的陪同下,走出了御营。
经过十几天的练习,刘协的体力和骑术都有了明显的提升,即使穿着沉重的甲胄,坐在没有马镫的马背上,依然身姿挺拔,稳如泰山。
只是苦了杨修这些侍中、侍郎。
这些人大多是读书人出身,平时坐惯了车,不会骑马,甚至还看不起骑马的,如今天子乘马,他们也不敢坐车,不得不在乘马和步行之间挑一样,真是苦不堪言。
杨修不会骑马,只能选择步行。
如果是甩着袖子,信步而行,那也就罢了,但侍中、侍郎随天子出行没这么自在,他们不仅要保持同一个姿势以示肃穆,手里往往还要捧着东西。看似不重,走上几百步,感觉就渐渐不同了。
杨修跟在天子马后,出了一头汗,然后又敷了一层土,连嘴里都是一股土腥味。
说不后悔,那是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