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玉翡姐, ”童釉瞳紧着抬眉而起, 一个胳膊掠过榻案将她手按住,“你就安生点儿吧!你去闹个没完, 回头知濯哥哥回来了, 又说我的不是。”
“你是正妻, 惩治个不懂规矩的侧室, 他还能说你什么不成?若是这样不公允, 那还能坐镇殿前司?!”
珠翠叮铛,童釉瞳已生怒拔起,狠一跺脚, 险能将绣鞋上缀的白珍珠都震下来几颗,“你不许去!若闹出事儿来,知濯哥哥即便不罚我什么,心头也要不痛快的!”
“你现怕他不痛快,他又何曾顾过你心里痛不痛快了?”
“反正你不许去!”
说不过,童釉瞳便将身子一转,撂下句自以为的狠话儿,旋裙入了卧房。玉翡千般恼地盯着她背影直至不见,一下也堵在那里,不发一言。
室内水声潺潺,原是如意接过小丫鬟手上的鎏金铜壶,竹勺正悬着往玉翡的盏里注水,一双眼满是委屈愤恨,红红地将玉翡望住,“玉翡姐,难道咱们真就这样算了?”
“放屁!”玉翡手里攥着才编好的穗套,一团金线已被攥得变形,“小姐就是这个性子,打小被娇养得不知人心险恶。哪里晓得,她越是如此,别人就越当她软弱可欺!我是眼瞧着她长大,如今花儿一样的年纪,岂能让人就这样糟践了去?!”
“可小姐不让咱们管啊。”
“你甭听她的,”玉翡坠一坠身子,凑到下首与她低语,“小姐哪里懂这些,这事儿你依我,去叫周姨娘的几个丫鬟来,咱们不明着出面,只让她们去闹。”
二人嘀咕一阵,彼此唇锋勾起一条锋利的线,在燥热的暑天里亦让人打一个冷颤。
冷粼粼的光泛在正午的太阳底下,喜人地撒在一个桃木托盘内,随一个玉步含香,稳妥到达一张圆案上头。明珠倚在窗下,执一把百蝶穿花纨扇缓缓打着,阳光折出她轻纱底下,一个冰肌玉骨的轮廓。
听见“咚”一个闷响,她执扇回头,登时笑弯了眼,挪坐过去,掂起一个十两的银锭子,眼里贪婪且可爱地瞧着另四个,再抬眉把绮帐望一望,“今儿着月例银子怎的是你去领的?青莲姐姐呢?”
“青莲姐午睡呢。”绮帐捉裙落座,摸得一个银子在手上掂一掂,又放回去,两个胳膊相互搭在案上,对着明珠得意地笑起来,“奶奶,我方才去总管房里领银子,碰见千凤居里那两个的丫鬟。那个如意倒是没说什么,领了银子就去了,周姨娘身边的那个音书才好笑呐,瞧见我领的同童奶奶的一样也是五十两,就问了总管‘凭什么都是姨娘,她们能领得五十两?’,您猜总管怎么说?”
她将嗓子捏起,吊高了学那音书说话儿,话落自笑起来。背光就阴,明珠两个眼大大地闪烁起,“怎么、难道周晚棠的月例银子不是五十两?这就怪了,我倒从未过问过这件事儿,我还以为大家都是一样儿的呢。”
“哪里呀!”绮帐嘻嘻一笑,“府里头正经奶奶五十两,原先太夫人一百两,姨娘们都是二十两,二少爷院儿里的慧芳也只得二十两。”
“那怎的我是五十两呢?”
“我正要说这个呢,”绮帐将一副小腰摇起,洋洋得意,“那音书问总管,总管说:‘老爷的意思,这明珠奶□□先进府来就一直是五十两,如今虽说不是正妻,也不好就减了她的例钱,仍旧照旧例发放。’那个音书听了,险些气得跳脚,又不敢发作。哈哈哈……,奶奶您是没见她那样儿,快将我笑死了!”
以为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新鲜话儿,明珠提心听了半晌,如今听来,倒觉没意思,还是眼底下的银子有意思,忙一把揽过收到立柜里头去,“这有什么,也值得你这样高兴的。”
“瞧见她们吃了瘪,我就是高兴嘛!”
那一壁满墙的立柜里头不知何时多了个髹红木箱子,揭了盖儿,全副是银锭子,有整有零的,还有好些珊瑚、水晶、绿松、琥珀等各色宝石手串儿,又有各金器头面,热辣辣一箱,原是明珠私攒的梯己。
她自憨瞧着满副家私,瞧着瞧着,就犯起困来,倒到床上就要睡去。绮帐无趣,起身踅出门去,又与廊下丫鬟们去讲这一番新闻。丫鬟们围坐一堆,听得起兴儿,又是拍手又是跺脚地欢笑着。手上的各色扇羽、怀里的各类彩线,编织成一片流金溢彩的夏景闺艳图。
正闹得起劲儿,听见一个尖利的女声高高地扬起,“哟,这儿花香扑鼻,咱们在这里闻一会儿再走。”
打眼就远瞧见院门口站两个丫鬟,是周晚棠屋里的春莺与秋雁。说话儿的正是春莺,一条帕子软迭迭挥在腮边,故意朝院内远蔑来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