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周晚棠坐在一根紫檀绘牡丹的圆凳上,闻言忙起来福身,“多谢奶奶。爷回来,不知用过饭没有?”

他未答,端起青釉盏呷一口茶,反问她,“你身子好些没有?”

“劳爷惦记,好些了,药也时时吃着。”

“若缺什么,叫人到总管房里去支,就说我的话儿,他们不敢为难你。”

“嗳。”

“回去歇着吧。”宋知濯仰头将一盏茶倾尽,拔座往卧房里去,“我乏了,更衣洗漱。”

周晚棠相辞出去后,几个丫鬟就端着水盆面巾等物往屋里去,童釉瞳正欲跟上,反被玉翡掣住手,附耳过去,“我的好小姐,今儿你记着我的话儿,千万别忘了,趁着爷这些日来得勤,做了那名副其实的夫妻才是要紧!”

那张粉嫩嫩的小脸上立时便云霞雨飞,微不可查地将下巴点了一点。

卧房里不知何时已将沉香换作了瑞金脑,宋知濯正要倒入帐中,嗅着这熟悉的味道,便止了一瞬,心里躁郁不平。繁丝就像千万条缠线将他裹紧,抽丝剥茧后,又只剩下对前程的堪忧,以及明珠的慧眼与恶言。

思及此,他坐在床沿发怔一瞬,晃眼就见童釉瞳由芍药连屏后头踅出。她换了惯常穿的掩襟寝衣,罩了一件藕荷色的软烟罗氅衣,薄如蝉翼,隐约能见嫩白纤细的臂,半掩着一件赤色软缎肚兜,胸前斜绣着一朵俏丽的白玉兰,下头罩着一片粉绡裙,若隐若现两条长腿。丹霞彩云满布在她微垂的小脸,欲语先羞地揪着袖口摇裙过来。

火烛摇晃着略显稚嫩的风情,睫畔垂下与抬起间,流出了脉脉的羞涩与情愫,令宋知濯欻然领会到身为一个男人的好处——那便是能轻易占有一个女人的青春、身体、灵魂,他的马蹄如四方征战一样轻易就能掠夺她们心上的土地,最终成为那片城池的主宰。

然而挫败的是,在明珠面前,他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相反的,他倒觉得是她掠夺了自己,以至于他如同暴民一样的、身为一个男人的本能的欲望,在她的皇权之下被屡次镇压。

他的眼最终掠过了她贫瘠的胸口,望向了别处,“快睡吧。”

错愕一霎,童釉瞳凭着从玉翡以及出嫁前那些老嬷嬷口中学到的一点半点知识,往他玄色寝衣罩着的腿间偷瞟一眼,望见分明有一场蓄势待发,故而一张朱艳馥馥的面上生出了疑惑,“知濯哥哥……,我,我们不是夫妻吗?玉翡姐说,既然是夫妻,就该……,就该行夫妻之礼。”

这些话儿像是耗尽了她彼身之勇,她已经羞得抬不起头,低垂着脸,两手紧攥着裙边。

等了半晌,终于等来他一个不算是交代的交代,“瞳儿,你还小,咱们不急好吗?快睡吧,我明儿还有早朝。”

“我不小了,”童釉瞳固执地站在他面前,稍时,仿若献祭一般,扶上他的双膝徐徐蹲下去,扬起满是期待的眼,“过了生辰,我都实打实的十七了,明珠当年嫁给你时,也是十七岁。”

一种极为微妙的僵持悬在他们中间,与此同时,更是宋知濯身与心的一场交战。他下睨着她的眼,及时地收回了要去扶她的手,自倒在床上,“我再说一次,快睡。”

余下的夜,童釉瞳的眼泪就如一场绵长细腻的雨,落满了枕上的花色。伴着他微弱的鼾声,她度过了又一个羞耻的夜。

可白天,他会加倍的对她好,具体可数的,说话儿渐渐多了起来,不再是简单的你问我答,甚至会在她妆黛时大加赞扬、记得她一些日常的喜好、语调轻柔的说两句笑话儿,连满室的丫鬟们都逗得花枝乱颤,他却泰然自若地茗瀹品香。

这样细微的变化儿如同潜移默化的冬与春,不知某一天,就突然发现,雪不再下,迎春花一朵一朵纷呈绽开。

浅薄的春回大地,明珠却觉得还在风雪中拔不出脚来。她的温柔渐被一场场朔雪销去,似乎蜜意情长、缱绻缠绵都封固在了去年,而今年,是一场狼藉硝烟。

自打年节时,宋知濯陪着童釉瞳往童府回一趟开始,他几乎就很少踏足这边,即便来,二人也少不得一场唇锋相对。有时他会在门口盘旋一阵,硬着嗓子不知在对谁说一句,“眼瞧着我回来,就没人过问一句,一点眼力见儿没有。”

明珠靠在榻上,心知他是暗指自己,却仍旧面不改色不作理会。侍婵牵裙起身,就要赶去他身前行礼,却被她一把掣住了袖,“做什么去?陪我把这红绳儿翻完,没个输赢可不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