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周家公子挂着奴颜媚骨之笑,腆着一副大肚急迎过来,“哎呀呀原来是妹夫来了!说起来竟有好些时不见。今儿我来,原想是去拜见拜见妹夫的,可妹妹却说妹夫公务繁忙,不知几时才回府,你瞧,这不是让我碰着了?妹夫快坐,我正有一肚子的话儿要跟你说!”
恍见满室空空如以,那周晚棠也略慌了神,忙朝秋雁瞧去。秋雁更是慌乱不迭,一双眼将屋里各个角落都细扫一遍,错出身来,“大公子,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话音一落,便暗被周晚棠射来一记警告的眼神,除开几个丫鬟,却是谁也没留心。
那周公子把脸挂下来,反训她一语,“你倒还有脸问?让我在这里等,一等便是这么一晌,也忒没规矩了些!”言着,望向宋知濯,身形脸色巨变,垂肩含笑,好不巴结,“真是给妹夫添麻烦了,我家里这些丫头没规矩,跟着陪过来,恐怕没少嚷得妹夫耳根子不清净。来来来,妹夫快请坐,咱们正好说说话儿,我还没好好谢过妹夫呢,上回放官的事儿还多亏了妹夫。”
宋知濯寒碜碜的眼已凝了些轻慢的颜色,朝周晚棠意味深长地望一眼后,便相笑辞去,“我就不坐了,还有些公务没完事儿,还得先回书房里头去。周公子难得来一趟,请多坐会儿,改日咱们再聚,先告辞。”
言讫自去,叫那周公子面上略微有些挂不住,便将呆滞着的周晚棠怨怼一番,“我们周家就教出个你这样的女儿?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我在这里等这么久,不见一个丫鬟来招呼一下,连茶也没有一盏。敢情你如今攀上高枝儿了,就将满府里的人、连我这个大哥也不放在眼里了?你不是说要拿什么银子给我?快些拿来,我懒得在这里看你的脸色!”
波暖尘香,好夏绵绵,谁都没料到分明是万事周全,却捕了这一场“空”。音书等人心内想着怎样应对宋知濯的问责,个个儿吓得脑门上浮起一片薄汗。唯有周晚棠一个身子似浸在冰雪之中,止不住细碎地发颤——她想起宋知濯那双冷粼粼的大眼,便心知此劫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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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唐·徐铉《正初答钟郎中见招》
第131章 渐远 同居而离心
敬月阁的风与月归为宁静, 另一片冷霜却泼在千凤居的侧屋内,照着宋知濯凛然的、沉寂的眼。
目断处,伏跪着几具筛糠作抖的孱弱身躯, 犹似一群被围猎的兔。秋雁的眼泪已经横纵几行, 可怜兮兮地作那困兽犹斗, “爷饶了我吧!大概是我瞧花了眼,灯花儿一晃, 就误把哪个丫鬟看走了眼,错瞧成是颜姨娘了。我也是为着咱们宋家的门风着想,真的不是有意的!”
榻上一盏明灯, 照着宋知濯徐徐挺直的腰, 泄出声紧如冬风的笑意, “都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没想到你一个奴婢也懂这个道理,还为宋家的门楣操起心来了。”他呷了口茶,笑意沉入窗外的茫茫夜色,“你想清楚,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最好从头到尾跟我讲清楚。讲清楚了,我只要你的命, 讲不清楚, 你在外头的父母双亲就得跟着你陪葬。”
“我说的都是真的!”秋雁额上挣出细细的经络, 哭声震得另外几个丫鬟直把额头贴到泛着光的青砖上, “真是半点儿也不敢欺瞒爷啊!求爷饶了我一命, 我保证以后再不敢乱说话儿了!”
她将头连嗑在地上,发出“咚、咚、咚”的闷响后,额上已汩汩渗出不少的血。丫鬟们俯首贴地, 眉也不敢抬起,独有周晚棠捉裙跪下,细柔的嗓音截断了一屋惊惧的呜咽,“爷要怪就怪我吧,是我不好,一听这话儿,竟然脑子也跟着犯了糊涂来,连问都没来得及细问,就、就扰得爷心烦。”
宋知濯的眼只在她梨蕊娇面上瞥过一瞬,便将角落里站着的明安唤上来,“你连夜去一趟秋雁家里,将她的父母双亲提了来,就以败坏主子家风之由,全部打死。”
宛如一颗巨石砸入水中,溅起秋雁一腔悲恸的哭声,慌得牵着裙匍挪到他靴下,“爷、爷,我说、我说!”
接着,她用涕泗横洒的哭腔说了这么一段真相,“是玉翡姐、是她!都是她逼我们这样儿做的,她说,爷虽然不去颜姨娘屋里了,保不准心里还惦记她,倘若哪天她又重得了爷的心,大奶奶就没有好日子过,连我们也没有好日子过。又说:‘你们姑娘是姨娘,甭管我们奶奶得不得爷欢心,横竖你们姑娘一辈子都是要在我们奶奶手底下讨生活的,以后有的是日子慢慢熬,看你们姑娘能不能从奶奶手上熬出命去!’姑娘也是没法子啊!爷,我们姑娘也是没法子啊!您叫她怎么办?奶奶就是顶在姑娘头上的天,什么时候塌下来,什么时候就要她的命。没办法,我才出了这个主意,想借着娘家少爷来,把颜姨娘也叫到了敬月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