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岳父大人!”宋知濯亦将音调拔高一分,顿一瞬,又笑着缓下去,“岳父大人不是也利用自己的亲生女儿来陷害她的丈夫吗?……若当初御林军是在我家搜出个什么,只怕明日要被问斩的就是我,您的女儿岂不是要一生守寡,您又于心何忍?”

由头顶墙上的小窗撒下一片清霜,为他月白圆领袍的轮廓渡上一层更深的寒意,“要怪就怪您自个儿吧,您不该去向圣上求这门亲。况且,您也不该全怪我,是圣上下旨杀您。您以为这诏书圣上为什么不彻查?因为他不想,太子无才无德,圣上早就动了废储之心,还有您、您与皇后娘娘来往过密,圣上也早就动了杀心!”

紧着,有一片死灰在童立行眼中复燃,“皇后娘娘现今如何?”

“被囚中宫,暂由贵妃掌管宝印。不过也没什么大碍,娘娘福德深厚,自有上天庇佑,也有圣上庇佑,您请放心。”

渐渐的,童立行凹陷的面颊无声地垂下去,几缕斑白的乱发将其掩盖。似乎无言以继后,宋知濯拔腿欲去,却被他滚沙走石的嗓音唤停,“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对我这个岳父起了杀心的?”

他没有回首,只微微将笄束高髻的头颅扬起,似乎是在思考,“小婿自幼吃过许多苦,其中最不喜欢的便是被人压过一头,况且家父亦不喜欢‘二相’并肩。可说起来,还是那日岳父的军棍打出了我的杀心……。”

“就是为了你那个妾室?”

“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杂因太多,何必细究?”

那步子跨过门去,眨眼便走出了这使人发闷的囚室。而外头是一轮明月,为人间披着一层凄楚的纱,撩也撩不开的薄霭袭来,卷着飞扬的尘埃。

台榭轻烟,珠宫不夜,一连半月未归的府内仍亮着祥宁的灯烛,花间蛙语催人归。宋知濯想起千凤居内必定是有童釉瞳一座汪洋的眼泪等着淹没自己,便惆怅未敢行,半步住柳亭。

身前明安打着灯笼回首,十二分的体贴,“爷,明儿童立行问斩,想也不用想,大奶奶必定是哭得昏天暗地的,您一连劳累这些时日了,也疲于应付,不如回奶奶屋里去吧。”

二人立在亭口,宋知濯的眼遥望向明珠的方向,只瞧见薄月微凉的夜色下,茫茫无际的鸦黑,终究一叹,“童釉瞳的眼泪等着淹了我,你奶奶也有一万句冷言冷语等着刺儿我。算了,都不去,就悄悄的到千凤居的书房里睡一夜,明儿一早还有事儿。”

“嗳,”一片烦绪随灯飘摇,明安更是且行且叹,“要我说,爷也真是不容易,在衙门里忙成这样儿,回家也是处处不顺心。就说咱们奶奶吧,心里头明明是在意爷的,说话儿却不中听。爷在衙门这些时,也不见奶奶遣人去问候一句,都说咱们奶奶是菩萨心肠,可我瞧啊,爷的心可硬不过她,何必杠着呢?”

烛火一偏,就照见宋知濯剔过来明晃晃的眼,“你如今话儿是愈发的多了。”

“嘿嘿……,小的知错了,爷要是看小的不顺眼,我就去换了明丰来伺候。”

“别跟我耍贫嘴,明丰伺候你奶奶惯了,抽调了他,谁去跟着你奶奶出门儿?”

明安复又嘻嘻笑起来,抓耳牢骚像极一只顽猴。这厢到了千凤居,原想着是随风潜入夜,不料却惊花饶月,满院亮起白盏青灯。丫鬟们围了在廊下,似乎在议论什么,碎碎喋喋的声息聒耳得紧,孙管家领着几个小厮围在院中,地上跪了一排的丫鬟,哭哭啼啼的喧嚣与辉灯将杳然长夜驱尽,显然是发生过什么大事儿。

稍刻,孙管家瞥见院门下的身影,忙把一副身子哈低了迎过来,“爷可算回来了,正好有件大事儿,要叫爷定夺。”

满院的丫鬟在远处用眼窥探着,宋知濯心中生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抑低了声息,“孙管家,出什么事儿了惊动您老亲自来过问?未必是这些丫头又生什么是非了?”

稍显犹豫后,孙管家到底娓娓说来,“我说了,爷别动气。今儿天还没黑,玉翡叫人去报我,说是……说是西厢里的周姨娘与人通奸,我忙带人赶过来,就见着张太医与周姨娘二人衣衫不整的在屋里。我让人去报了老爷,老爷只说先将人拿住,莫要走漏风声出去,别的还等爷回来了自个儿定夺。按老爷的话儿,现已将张太医锁在了二门外头一间空屋子里,周姨娘仍旧锁在她自个儿房中。”

院儿内无花无草,宋知濯逐渐沉下去的面色自然也没个阻碍地落入众人眼中。只见他一双眼狂暴不迭地将所有人睃一遍,最后定在了玉翡身上,孙管家便也冲她招招手,“玉翡,你来,把详情跟爷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