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她向来是口无遮拦的,哪怕拖着病身,也要将那些淫词秽语都倒出来,誓要将这妖精羞辱一番才罢!可这娇容也不好惹,只吊着眼角睥她一眼,“这话儿实不该是说我,我不过出来消消食儿,哪里想到这些?还得是你脑子里时时想着,才能张口就来呢。”

桐叶纨扇缓缓一扑,便扑出一股胭脂淡香,慧芳鼻子有些不通,抓鬼似的嗅了又嗅,嗤笑一声儿,“千脂阁的胭脂,好大的本钱!若不是出来勾搭男人,怎么舍得下如此血本?只是我想起来,你们院儿那病鬼现时有个太岁坐镇,你自然捉不住空隙,我劝你往西面去,那边院儿里还有个不通人事的三少爷,正好一个他一身力气还没处使,将将配你这么个骚货!”

娇容避而不答,用纨扇遮面巧笑,“千脂阁的胭脂是贵,可我日日抹,实在不算什么,一盒用光,自有二少爷再送来一盒。我常常说他,别在我身上费神儿,他偏说我肌肤胜雪,要涂最好的胭脂才好看,你说,他待我一片苦心,我怎好负他?”

她仍是虎口压柄,将那扇面故意贴着脸扇,又扇出断续一股幽香,那香味儿犹如振翅飞虫,从口鼻处窜入慧芳脑子,在里头将她啃噬得头昏脑涨,她哪里顾得上远处月季丛中间小道上走来一个人,只要抬手打人。

怎料巴掌还未刮下去,便被人叫住,“住手!”两人均愤愤转头去看,见楚含丹正迎风摆柳地走了过来,“这是要做什么?”

“二奶奶安。”两人俱带着满面怒火朝人行了万福。

楚含丹亦是手持椭型镂空雕花宫扇,葳蕤而立,旖旎多姿,鎏金翠玉头面在锦辉底下闪闪烁烁,瞥见娇容,眼色一冷,等游移至下,遽然又扫见她手腕上的镯子时,心里骤生波澜。

那一圈儿忽明忽暗的剔透艳红,恍令她想起几个月前,刚嫁进国公府那天,也是铺陈漫天。尔后的洞房花烛,她孤零零地等在床上,等宋知书粗暴地将她撕裂时,洁白喜帕上,也是这一绞暗红。

疼,自娇容的手腕间走到青石板下,又打楚含丹脚心涌上来,她顿时感觉又被撕裂了一次,忧悒荡过来,避不开,无处躲。那镯子太刺眼了,似一只鸩鸟悬在头顶,要催她咽毒饮恨。于是她冷冷挪开眼,落到慧芳身上,“你原病了,让你好生休养你不依,既说自己无碍,怎么又到这里来招惹是非,若不是我拦着,你岂不是要打人?”

慧芳怔忪片刻,可这位却不是明珠,她是官爵人家的千金小姐,不敢犯上,只喏喏辩解,“二奶奶明察,不是奴婢惹是生非,实在她无礼在先,是她先出口伤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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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宋 李清照《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

②宋 范成大《四十田园杂兴·其二十五》

第18章 撕碎 慧芳下狠手。

楚含丹自有计较,不听她辩解,只端出架子来呵斥,“住嘴!你还有没有规矩?我在远处分明看见娇容姑娘并未失礼,倒是你要抬手打人!难道我还冤了你不成?娇容姑娘是大奶奶院儿里的人,你如此犯上,理应向她赔礼道歉!”

因为震怒,那只鎏金步摇在侧面晃晃荡荡,每闪一次,就让慧芳更恨了娇容一分,连带着也恼上这位二奶奶。但她到底不敢违抗,朝着娇容心不甘情不愿地施了一礼,“原是我不应该,娇容姐姐别见怪。”

她翻动眼皮,很快别过眼去,当心里承载了十万分恨,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时,却被楚含丹猝然一叫:“还不快跟我回去!”

二人退至月季夹道上,残阳照恨,照着慧芳恚怨幽深的眼回看一面娇容,见她仍立在那方掩面偷笑,娇妍婀娜,似在讥讽自己。

楚含丹走在前头两步远,将一切描在眼中,她是从另一座高门大院儿里出来的人,自然懂这里的女人如何怨、如何恨、又如何狠。

她落了一步,贴近慧芳,摇着苏绣双面芙蓉的宫扇,含着笑,“慧芳,你别恼我,你是二爷的通房,平日可曾见我对你说过一句重话儿没有?可今儿不一样……,娇容,她是二爷心尖儿上的人,可瞧见她腕上戴的血玛瑙没有?还是那日二爷同我拌嘴时吩咐人去买给她的,指明要顶好的货色,二爷连待我都没有这样贴心呢,你难道得罪得起她?”

“二奶奶,我怎么敢恼您?”慧芳上前一步,贴着她走,遥遥又回望一下,原处已不见娇容,只见曲折群芳尽头其摇曳身姿,“她不过是仗着自己几分姿色,便不将人放在眼里,我……我心里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