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杀我!”明珠将眼一横,破釜沉舟地与他对望,“我晓得你是曹仁曹将军,原是进京助延王篡位,败了势正被朝廷缉拿才躲到这里的。你千万别杀我,我对你有用!你们虽出了城,但前头有重兵拦了关卡,我夫君有通关的腰牌,你挟制我去换来,一出了关,天高海阔任君飞,岂不是比十万黄金还要划算?”
也不知他听进去没有,只是将冰冷的刀锋又横近一寸,吓得远处明丰背上抗刀拔地而起,“别杀她!”
一同伴随的还有明珠胆碎音利的哭腔,“三哥、三哥!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三哥”听得心惊,恍惚是闻得家中娇滴滴的小妻子在唤,忙跨前一步抓了曹仁的腕子,“大哥,且慢。”咳了两声儿反问明珠,“你不过是宋府的儿媳妇,向来听闻这位宋大人刚正不阿,难不成会为你放我们兄弟通关?”
堂中青莲被人反手桎梏,挣了两下无用,挺得腰肢瞪过来,“我们奶奶是少爷的心头肉,即便老爷不答应,少爷手中自有腰牌,一定会给了你们赎奶奶回家!”
闻听此言,曹仁将刀锋撤开,仍旧坐回倚上去,缄默少顷,踢脚往清念肩头踹去,“我在边关风吹日晒这些年,最瞧不上你们这等佛口蛇心的虚伪做派!来人,拖下去,想怎么着怎么着。”
随即此起彼伏的滔天哭喊,众男子一人提得一个年轻比丘尼退出禅房,至于往何处去就不得而知了。只把明珠吓得同青莲几人缩到一处,又听曹仁冷言笑问,“你不是说‘众生平等’?怎么独救你的丫鬟却不替她们求求情?”
明珠抱膝缩在青莲身边,听着外头熙熙攘攘的哭叫之声,惊飞山林里一片鸟群,心惊胆战之余,只把挂泪的桃腮对向“佛”字下,“我自身都难保了,今日已求太多,再得寸进尺,只怕有些不知好歹了,倒惹得将军不高兴。再说我与她们……原本就无瓜无葛的……,况且,又不是我求了,你就能放的。”
“呵…,”曹仁闻之一笑,“你这小妮子,倒是颇有些自知之明,成,我就同你耗一耗,等你那宋家大少爷来。”
天色下沉,整片山林伴着风与玉笛声声的哭泣,彻底归顺于永寂的黑暗。
于明珠来说,这一天像是惊心动魄的百年,她见过残酷的死与温热的血、以及冰凛的刀,这些同她以往渡过的苦厄不同,没有多余的罅隙给她思考谋算,她只得抖着身子周旋其中,将希望全系在宋知濯身上,等他如神兵天降,将她从锋利的刀尖上拔起。
寒风吹至另一面,八个哒哒的马蹄踏过早落的樱花,惊带起一场曼妙奇异的春雨。
二人打马而下,明安牵过两匹马交到迎上来的小厮手中,拧过一个髹红拓牡丹楠木食盒交到宋知濯手中,并附笑,“少爷,承王府中厨子做的这道紫苏膏比咱们府上做得好,想必大奶奶一定喜欢吃的。”
风撩了蓝袍、卷了发梢,亦袭起宋知濯一抹温情的笑,这是只有在提及明珠时才有的独特笑意,不带恩怨名利,唯有浅浅的缱绻,“你这是废话,若不好,我带回来做什么?”
他自折门而入,绕过八面长廊,穿堂拐道,一进院儿,瞧见满室春灯照晚,还未见人,先笑起来,一行绕进一行嚷开,“小尼姑、小尼姑,你瞧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
嚷了半天不闻人应,进得屋内,空空帐矣,冷炉凉香,唯有炭盆中燃着熊熊火舌。他四下唤一声,皆不见人,遂举一个冰裂定窑瓶砸得“咣当”一声。
不时便有小丫鬟踅裙进来,抖着身子跪伏在地,“少爷息怒,少爷可是要什么?”
“大奶奶呢?”
“大奶奶?我、我不晓得,上灯时就没见着大奶奶,估摸着是到二奶奶那边儿去找她说话儿去了吧。”
只这两句,便有丫鬟们都进了来跪住,宋知濯望着十来个丫鬟,气不打一处来,“平日里大奶奶太纵得你们了,纵得你们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主子的动向都不晓得,要你们干什么吃的?”
真正是难得见他发一次火,众人皆抖着肩伏跪在地,不敢言语,倒是小月稳重一些,提裙起来,“我仿佛听得早上青莲说是要出门,倒没说要往哪里去,像是叫明丰套的车,一下午没见回来,别是上街买什么东西去了?”
宋知濯拔座而起,甩袖而去,“小月,你叫几个婆子来,先提几人打二十板子,等好了能伺候了,再将剩余的打了。”
那边乱哭一阵,声音直将他送往另一院,只见宋知书在长亭内临水听音,不知又是哪里请来一个拂筝的女子,二人正在对饮,明灯渡影,娇香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