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着纯粹庞大的灵力,绝无瑕疵的容貌,以及先天完美的资质——科学家们不允许携带缺陷的“产品”诞生。反复尝试、测量、比对后,他们选择了最漂亮的一颗受精卵将它培育成型,又制备出无数备用体。
“空蝉”对得起缔造者们夜以继日的钻研,投入使用至今,从未出现任何异动。
当然,这种情况也可以归功于时之政府后天的培养。他们小心翼翼的将少女当做“人神”隔绝在人群之外,严密监视,疑神疑鬼。
一旦她有任何些微异于平日的行为,就会及时更换新的备用体。
起初很有些付丧神对此表示异议,但在见过“空蝉”过度滤过巨量负面情绪的惨状后,他们沉默了,不得不允许前来“回收”她的神官与巫女带走注定早逝的少女。
早早离开人世,对她来说反倒是种慈悲。
“空蝉大人今天怎么样?”
神官走出传送之地后见到的就是今日负责本丸运作的付丧神。一身葱绿长衫手持御币的大太刀垂眸颔首:“一切正常。”
随着他的话语,御币被石切丸握在掌中左右摇晃:“污秽祓除。好了,请跟我来。”
审神者空蝉所在之处便是全本丸海拔最高的天守阁,朱红色镶嵌金箔的精巧楼阁仿佛神龛般俯视大地。这里不允许任何付丧神进入,由数量庞大的狐狸式神上下传话,轮换担任近侍一职的刀剑男士们只能在下一层静待命令。
如果不是那浩荡宏大源源不绝的纯净灵力,他们甚至怀疑天守阁中究竟有没有人存在。
还是有的,至少每隔数年,他们都会看到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女孩乘坐神轿被人恭敬送进来,再蒙着一层白色纱巾被带出去。离开本丸的空蝉去了哪里他们不知道,但是每一个新来的空蝉灵力都与前一个完全一样。
就这样,数百年光阴弹指一挥,金戈铁马烈焰寒霜,终于迎来了完结。
对于即将沉睡的命运,付丧神们没有什么无法接受的情绪,但是面对默默陪伴了他们数百年的主君……即便心如冷水身为钢刀,这么多年也该捂热了。
“上层怎么安排主公的将来?”石切丸早已从分灵回流中知道了其他本丸的情况——付出青春与灵力的审神者们将回到正常生活中去。
时之政府事无巨细的替这些功臣们考虑了方方面面。无论是技术也好,资源也罢,尽心尽力只为补偿他们滞留在本丸中耗费的时光。总之一句话,即便与原生环境略有脱节,也没有哪位审神者活不下去,或许一开始会有些不便与隔阂,但是物质与经济上绝对不存在苛刻亏待的情况。
唯一前途未卜的,就只剩下零号本丸审神者空蝉。
“空蝉大人辛苦了这么久,也该好好休息。我想,或许会是场温馨精彩的新旅程。”
时之政府的极刑方式只有两种,一种就地格杀,另一种则是将受刑者流放到时间乱流中。神官知道,巫女申请的定是第二种——代代更迭,每换一代都是重新开始,没有记忆也没有传承,但凡换个稍微有一点点危险的环境空蝉都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
如果她能在新世界中活下去,那就是上天也不愿见到这样纯洁无辜的女孩横遭不幸;如果活不下去……也好早早免去更多痛苦灾难。
这是他们这些普通工作人员唯一能替她做到的事。
“这样么……”
端坐神社之中旁观人类来来往往数千年,石切丸不知听过见过多少,神官话音落地他就已经明白一切。
“我们整个本丸,所有付丧神本灵都愿意重新回到黑暗中沉睡,只有一个条件。”
大太刀慢慢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阳光顺着他眼角那撇朱色滑落,映射出不似人间的圣洁:“让我们多与主公相处数日,君臣从此别过,总该好好说句再见才是。”
“尽力而为。”神官停了一会儿,沉声应诺。
说话间他们来到天守阁下,两位粟田口的短刀正拿着麻糬试图贿赂狐狸式神。毛茸茸胖乎乎的狐之助当然躲不过满级极化短刀的速度,不管想吃不想吃,嘴里都被塞得满满当当。
石切丸先停下脚步站稳,然后才低头微笑:“你们在做什么呢?”
“欸……”橘色长发的乱藤四郎食指相对:“那个,我们想和狐之助搞好关系嘛!”
“丧心病狂”下手塞麻糬的五虎退笑眯眯:“很小心的,没有弄疼狐之助。”
被塞得嘴都合不拢,更加无法发出声音求救的狐之助们眼泪汪汪:“……”
“好吧,适可而止。”石切丸让路给神官:“请,我只能送您到这里。这个时间,审神者已经在巫女们的辅助下起身了。”
读作“辅助”,写作“监视”。
神官转身向他弯腰行礼:“多谢,石切丸大人。”说罢他便沿着楼梯缓慢走上天守阁。
审神者空蝉的生活起居被禁锢在天守阁最顶层。
为了将她与外界隔离保持“纯洁”,被防范的对象除了外界访客自然也包括全部以男性形象现世的刀剑付丧神们。
神官沿着台阶一级一级向上走,木窗与隔断将光线无限聚拢收敛,映衬着窗外油彩般厚重的梧桐、银杏与松柏,交织出一幅浓艳阴鹜的礼赞。他知道,他本该欣赏叹息一番眼前极其符合传统审美意境的画卷,电光火石间却想起另一件事——强迫尚未成年的稚龄女孩长期生活在这种沉闷压抑的环境中,难道不是种折磨与酷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