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琪琪她居然出卖我!”裴寂愤怒。
“杨琪琪没有出卖你,”谢云书淡淡道,“本来我是猜的,现在你承认了。”
裴寂把脸埋到抱枕里,只露出一对红得好像萝卜干一样的耳朵。
“裴小狗,”谢云书提起他的耳朵,似笑非笑道,“你对我一个gay做这些事,是因为你对我有什么想法吗?”
“才不是!我没有!”裴寂猛地抬头,这下子连眼圈都红了。
裴寂有一双形状很大的杏仁眼,当他情绪激动的时候眼睛里就像点了两簇星星之火,特别蓬勃有神,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谢云书喜欢男生的,他并没有什么企图,只是想做就做了,做完也没往心里去,也没跟任何人说。
谢云书淡然地点点头:“是的,你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你只是觉得我可怜,同情我,怜悯我……”
“同情怜悯”这样的字眼在裴寂听起来是很不好的,他的视线又开始闪烁起来:“也、也不是……”
“同情和怜悯,并不是见不光的感情,我从不介意,”谢云书定定凝视着裴寂的眼睛,“你曾经做过的那些恶作剧,能原谅的我原谅了,不能原谅的我还给你了,而你对我的善意,我始终记得。”
裴寂呆呆看着谢云书在光影中深邃分明的脸,只觉得谢云书的声音明明听上去很轻,却又似乎极重地撞击着他的耳膜。
良久后,裴寂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他像是被闪电打到般惊了一跳,脸颊又再度鼓起来:“那、那你现在对我好,也是因为同情我、怜悯我吗?”
“不,”谢云书轻微摇头,“我只是把你当……兄弟。”
其实在谢云书心里,他完全是把裴寂当个孩子看,但他这会要是这么讲,裴寂肯定跳起来跟他拼命。
裴寂眨了眨眼,只觉得一股辛辣、火热而汹涌的堵塞感极为陌生地冲进鼻腔,他咬紧了嘴唇。
裴寂并不是没有兄弟,他有表哥,还有仇浪等几个发小。
但是那些都是从小一块长大熟得不能再熟的人,彼此之间哪里会说这样感性的话,而且裴寂跟他们玩在一块的时候一直是当“头儿”,打架他先上,善后他先扛,并不是其他人没义气,只是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处,就像仇浪年纪比他大,却还管他叫“哥”。
只有谢云书打得过他,制得住他,也照顾得了他。
所以这些话从谢云书的嘴里说出来分量极重,重到裴寂一时之间都有些无所适从。
谢云书一直看着裴寂,没有错过这孩子脸上的每一分表情变化,他笑着摊了下手,故意说道:“当然如果你觉得你很高贵,我不配,那你养好伤以后出了这个门也可以翻脸不认……”
“我才不是那种人呢!”裴寂所有无措伤感的情绪果然立刻被冲散,他拖着浓浓的鼻音,用他红红的眼睛翻了个小白眼,“我可不是翻脸不认的那种人,哼!”
这已经是别扭到死的裴小狗,能说出来的最不别扭的话了。
谢云书紧靠着座椅的,绷得笔直的脊背也终于微不可查得松懈,他缓缓呼出一口气。
裴寂毕竟是个真正的十七岁不满的少年,在他对谢云书的情窦刚刚萌芽的初始,在他对这份感情的界限最迷茫、最模糊、最要进不进要退难退的阶段,谢云书及时把这份懵懂嗳眛扭转成清晰的同性之谊。
谢云书伸长手臂把桌上的药膏又拿了回来,他在裴寂小腿上毫不客气地踢了一脚:“赶紧衣服脱了把药涂了,老子昨晚给你当了一夜老妈子,统共就睡了三小时不到!”
……
房间里一片黑暗。
裴寂跟煎饼似的在床上把自己翻来翻去。
“书呆子?”裴寂小声喊。
谢云书给裴寂上完药洗了澡就关灯要睡觉,他躺在折叠床上本来已昏昏入睡,冷不防被裴寂叫了名字,有些不耐:“干什么?”
“我睡不着。”裴寂从昨晚到白天,睡了十几个小时,晚上又经受了一场灵魂洗礼,很亢奋。
“睡不着你就数羊。”
“数了也睡不着。”
谢云书没好气:“睡不着你就起来做仰卧起坐,做俯卧撑,再不然你就出去跑个五公里!”
裴寂咕哝:“我又不是当兵的,我才不做俯卧撑呢!”
谢云书的眼睛在黑夜里静静睁开。
“裴寂,”谢云书忽然问,“你以后想要做什么?”
“问这个做什么?”裴寂和所有的学渣一样,都天然抵触这种有关于未来的话题。
“随便聊聊啊,”谢云书将胳膊枕到脑后,“人都有理想,你的理想是什么?”
“不知道啊,”裴寂的音色还没有彻底变声完全,他高声喊叫和软着嗓子的时候都会带着一点青稚的童音,他诚实地说,“我没想过啊,反正,反正不会饿死吧。”
谢云书轻声问:“那你以后想当兵吗?”
“当兵?”裴寂直接被问笑了,“我去当兵?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去当兵?”
谢云书意外:“你不喜欢当兵?”
“不喜欢!”裴寂重重强调,“我最不喜欢当兵了!”
“为什么?”如果裴寂够敏感,他就会察觉出谢云书的尾音在暗夜里轻微发颤。
但裴寂从来不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他很不高兴地在床上翻了个身,不再跟谢云书说话,当然他也没有回答谢云书,自己不喜欢当兵,只是因为裴林生当了一辈子的兵,裴寂不想跟裴林生一样。
房间里这次是真的静谧下来。
谢云书睁着眼睛,窗外远处的飘渺流光扫过整个房间,从他的眼角倏忽掠过,映亮潮润的微光,转瞬即逝。
有那么一刻,谢云书的神识仿佛脱离了他的身体高高漂浮在半空,穿过浓墨般的夜色,穿过层层叠叠的空间与时间,又来到了那个“青山埋忠骨,碧血染长英”的神圣之地。
阴霾的天空下,无数人默立在陵园内,风声打着呼啸从人群中穿过,掠过苍松劲柏的梢头,一路卷向苍穹。
枪鸣之声直冲云霄。
人群缓慢移动,依次走到石碑前,将白色和黄色的花朵放置在碑前,深深鞠躬。
墓碑上的青年英姿勃发,一双大而明亮的杏眼里闪烁着熠熠神采。
照片下镌刻的字迹记载着这个桀骜青年短暂而伟大的一生。
谢云书看着虚空里的所有人泪水奔流,他闭上眼——
时至今日,他依然记得墓碑上的每一个字。
“五零八二部队战士,江南海滨人,生于一九年九月,二零年十二月在边防斗争中牺牲,被追记一等功。”
“裴寂烈士之墓。”
……那一年,裴寂只有二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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