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给他们兵刃,与我的却是个饰物?”清墨接过簪子,半晌无言,“真损啊你,饰物便罢,还是这个模样,这玩意儿可真是太馋人了!不过触之手感却是极好,很是温润,是什么材质制成的?”
哪吒从豹皮囊中取出一枚小小的扳指在手中抛了抛,“此皆由獒骃之角而成。”
“獒骃?”清墨神色为之一变,忙问道:“你从哪里见过?”
“三危山啊,前些日子去北溟海路过那里,碰巧见着有人放出了一只被镇压的,顺手便就斩了,我观它这角不错,就取来想做些小物件儿。”哪吒解释了这角来历,又问:“怎么了?”
清墨垂下眼皮摇了摇头,拧着眉头说道:“没什么,我父亲曾提起獒骃,让我遇见了能斩则斩,不能则逃。”
哦,原来如此,想着还有一物不曾送出,那人也不主动往洞府里跑,哪吒打了个呼哨,道:“先吃饭吧。”
干元山往年为着金霞,只是走个形式,并不曾正经的过过年节,这一次有杨婵帮忙忙活,倒是正式了些,但也没有多热闹,只是饭菜丰盛许多。
哪吒心里有事,话也不多,待大黄跑到金光洞来时,将獒骃角制成的骨头赠给他,又教金霞添了双筷子,“胡景,坐下一起用年夜饭罢。”
“诶,谢少山主!”
大黄坐下,与筷子做起斗争,不是他不争气,实在是化人时日尚短,他在山里又喜欢变成原形四处跑着替主人巡山,还未曾碰过人类使用的器物,7实在是胜不过这双在他手里花式扭曲的筷子之后,他只得无奈放下,抱着哪吒送他做武器的骨头端详。
清墨说:“你还真是雨露均沾,人人有份,就是不知道你会给三太子送些什么。”
要给敖丙送些什么,哪吒早在取下獒骃的角时就已经想好,只等闲下来之后再去细细雕琢。
“自是不必你管。”哪吒夹了些肉食放进胡景碗里,说道:“吃吧。”
“谢少山主。”大黄一头扎进了碗里,也不知道是咂摸出了什么滋味儿,只听他嘟囔道:“好香,比血食好吃!”不一会儿,他抬起油光锃亮的清秀面庞,夸赞道:“杨姑娘手艺真好。”
“喜欢吃就多吃些,”杨婵往大黄碗中夹了些其他吃食,又道:“你莫将脸埋在碗中,先拿手用,我教你用筷子么。你学我来。”
“啊?”大黄抬起头,使袖子擦了把脸,啃了口蹄膀,顺口说道:“少山主,我刚在山下看到一只游魂。”
“游魂么,”哪吒没当回事,随口说道:“不是满山都有?”
大黄叼着骨头,略作回忆,说道:“那个游魂虽然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可他好像是有意识地在咱们山门附近游荡,细看之下,依稀可见其形容秀美。”
形容秀美?
哪吒撑着下巴,问道:“在哪儿看见的?”
大黄不无遗憾地说:“山门东面,可惜他进不来,不然我就把他带回来了。”
“你且先吃着,左右无事,待我出去瞧瞧。”说话间,哪吒去一边点了灯笼,慢悠悠晃出了门。
大黄疑问道:“怪哉,少山主方才还不当回事,怎么这会儿又摸黑天出去看。”
清墨笑道:“你若是不道那声‘虽破衣烂衫蓬头垢面,却形容俊美’之言,他或许就不当一回事了。”
大黄不解而问:“为什么?”
清墨放下筷子,将凳子移到火盆附近,哈哈笑道:“你少山主最是好颜色佳者,你既道那游魂形容俊美,他如何能不去一观?”
大黄继续问:“可是那游魂蓬头垢面,任他再是俊美,看着也不赏心悦目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清墨调侃道,“如此尚能教你看出俊美之色,若是洗净了好好收拾一番,岂非也是一绝色?”
“哦。”大黄低低应了一声,捧着碗蹲到清墨身边,与他小声说着什么。
哪吒出了金光洞,在山门前寻了半晌,破衣烂衫的游魂见了不少,却没见到哪个是有意识地在游荡,倒是满处都有着随风飘的死魂。
依着大黄所言,哪吒往东又行了近十丈路左右,林子里的游魂群里,有一魂魄左右穿行,像是被困其中,又像是在寻找出路。
哪吒寻了好一会儿,方将那左右游荡的魂魄收进眼中,随指一勾,便将他勾到眼前,举着灯笼照一照,确能看出是个好模样的,只是脸上尚有惊慌之色。
“死都死了,你怕什么?”
那游魂慌慌张退后几步,低声道:“我是冤死的,我想伸冤,奈何缺少门路,怕撑不到沉冤昭雪的时日便散了。”
“那你跟我走。”哪吒提着灯笼转身在头前带路,行至山门前时,游魂说道:“小公子,这里有东西拦路,小生我碰上一碰,周身好似火灼一般疼痛难忍,实是不敢靠近。”
“放心跟我走,它不拦你。”说话间,哪吒在结界上做了些动作,打定了主意要带这游魂回山上收拾一番再听听他有什么冤情。
进了金光洞,哪吒烧了些符灰泡水,让那游魂梳洗,又去衣柜取了几件未曾着过身的新衣,用符火燃了送与这游魂穿着。
簇新衣衫,俊俏容颜,确是生了一副好颜容,惹得金霞清墨等人具来围观。
清墨啧啧叹道:“人靠衣装,佛要金装,先人诚不欺我。”
哪吒看过,觉这颜色尚可,不白费她一番功夫,遂直言道:“你道你含冤而死,你将冤情说来我听,或与你伸冤。”
游魂远离了火盆,似是陷入了回忆,哀戚戚抹了眼眶,好半晌方才开口说道:“小生姓颜名查散,淮东人氏,年二十二,与表妹柳金婵情投意合,她赠我珍珠汗衫做定情之物,元宵佳节时,表妹随其父柳敖前去庙会关灯,不料狂风刮散了他二人踪影,表妹流落到杀猪巷李豹家里,那李豹夫妇二人谋财害命,掠去她锦绣绫罗,珠宝首饰,将表妹生生掐死。”
哪吒听他言语,虽能听懂,但与他们所有不同,心下生出疑虑,转念想到各个地方言语或多或少具有一些不同,心里自琢磨着淮东是什么地方,耳中听游魂继续说道:
“灯会第二日,柳敖四处寻找表妹,正遇见小生手拿珍珠汗衫,他误把小生当做杀害表妹的凶手,一纸诉状将我告到开封府。
小生为使表妹身后声名不至受损,遂认下罪过,此间认证物证俱全,包大人判小生处以斩刑。”
颜查散欲要再言,哪吒拦住了他,追问道:“淮东地处何处,开封又是何地,我朝可有包姓官员?”
“这?”颜查散微微一怔,当即反应过来此处风俗人情与开封大有不同,或许不管开封城作开封,或许是叫其他名唤,于是急将他所知的开封历来称谓数来:“夏朝时,在开封建都一百五十七年,将其称作老丘,商朝也曾在此建立都城,称作嚣,春秋时期,庄公在此修建储粮仓城,又唤启封,还有......”
“行了,我知道是哪里了。”哪吒笑了笑,很明确地说道:“现如今,大商都城唤做朝歌,嚣城称都二十七年,已废,并无官员驻扎。”
“大商......?”颜查散愣住了,半晌问道:“国主可是帝辛?”像是想到了什么,颜查散的魂体一下黯淡不少,精气神顿失,话音也变得萎靡起来:“时隔两千多年,我该如何伸冤?”
哪吒耸着肩点了点头,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或是时空错乱,又或是其他原因,将这屈死鬼从数千年之后送到了商王朝来。
时隔两千多年,想申冤那还真的需要费些功夫。
“这样吧,”清墨不知是如何想的,开口道:“你讲一讲你是如何到此处来,讲得明白,我等与你伸冤,讲不明白,哪里来的,回哪里去。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