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住了孙悟空,玉帝传令张、鲁二班在蟠桃园右侧给他起了一座齐天大圣府,府中设有安宁、凝神二司,两司布下仙吏左右扶持。又赐了御酒、金花等物,教孙悟空仔细修行,再莫行胡为之事。
我给孙悟空指了路径,东西南北中五斗星君送他回府。
孙悟空倒是个天真的,自担了齐天大圣的名头来,也不贪图其他,只讲究个人人平等,更不计较个俸禄高低。
日下里食三餐,夜间里眠一榻,整日里东游西荡,处处交游,遇见三清称个‘老’,逢上四帝道‘陛下’,处处都混得开,人人与他笑脸相迎便就开心,倒是个无牵无挂,只图个好声名就罢了。
西天佛老的龙华会上,诸神齐聚,我算是见识了这猴儿的交际能力。五方将、九曜星个个都与他相熟,二十八宿、四大天王、十二元辰、普天星象、河汉群神都与他兄弟相称,在席会间呼朋唤友的倒是格外热闹。
我想寻个僻静些的地方静静神,方才穿过人群,便瞧见了一张许久未见的熟面孔在角落里喝闷酒,我上前去问道:“天蓬元帅?”
那人抬起头来,果是天河水军元帅不假,他举举酒壶,迷瞪着眼睛说道:“三太子赏个脸喝一杯?”说话间,往桌上的空杯里倒了杯酒,略有些自嘲地说,“本帅现在不中用了。”
从前,天庭神位空缺,天蓬在玉帝身边很受重视,可是随着神位填补,修成的神仙越来越多,玉帝的许多事宜便用不上他了,他便在河汉之中,带着他的八万水军日日巡守天河。
大抵是有志不得伸,人也就颓丧起来。我捡起酒杯,往天蓬那酒壶边沿一碰,当的一声脆响,我道:“敬元帅。”
天蓬咕咕咚咚灌下一大口酒,目光飘向了跟诸仙勾肩搭背举杯欢饮的孙悟空,他说:“三太子看那猴子,寸功未立,甚至捣毁了龙宫,抢走东海的镇海之宝神珍铁,又大闹阎王殿,撕毁生死簿,玉帝封他个弼马温尚不知足,反倒闹着要当齐天大圣,放出话来,如若当不了这个齐天大圣,就要打翻天宫,现在倒是教他称心如意了。”
我静默半晌,说道:“那孙悟空的确是个有本事的,那养马的活计,于他来说,确实是委屈了些。”
天蓬元帅听我之言,圆乎乎的脸上扯起一抹不屑:“既无功绩可彪,又无庙宇供奉,你说他当的哪门子神仙?一个虚名,倒让他在这天上混得如鱼得水。”
旁人从人到神,历经不知多少苦难,成神之后,也有许多是从低品小官儿一点一点封上来的。这猴儿一根金棍子威胁的玉帝给了他个极品的虚名,可就这个虚名,也是诸多仙神从生临到陨落,逐尽一生也到不了的。
可有了齐天大圣这个名头,凭他一身本事,想做出一番实事出来,把有官无禄的虚名变成正正经经的超品大员,简直不要太容易。
我摇摇头,取酒壶倒了杯酒:“元帅有杂念,着了相了。”
天蓬哼笑一声,盯了我好半晌,忽然望向别处:“你三太子是什么样的人物,清醒了半辈子,也不见得你就过得快活了。”
我握着酒杯的手一紧,不过刹那,又恢复正常:“元帅打从这里望下人间,瞧见的是何样景象?打从此处抬头,望见的又是何等景象?”
天蓬意有所指:“有人欢喜有人忧,这边欢笑那边愁。”
人若是钻了牛角尖,思想进了死胡同,是劝不通的。我四下里打望一番,东边亭台里有台上老君与许天师在下棋玩耍,我与天蓬道声告辞,信步过去。
他二人这棋才下不久,许天师的棋风泼辣,剑走偏锋,有些急于求成,不如老君那般稳健,以棋面来看,老君虽然处于弱势,但不论许天师如何走子,老君皆能轻松应对,把棋面扳回平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