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最早是敖丙带我来的这座海岛,那时候岛上还是林花醉春红,碧色悠悠的好景色。现在却教我化作一方冰天雪地,四季飘雪不同,常年不见青空。
不过岛上那百里的梅林倒是生得极好,行宫让我建在梅林边上,或红或粉或白的花儿,常常随风飘落,或是为这一片洁白添上些许颜色,或是与这片雪世界融为一体。
我捧着张基清送来的锦绣木盒在结界外站了许久,炽白的烈阳悬在碧蓝的天上,蓝湛湛的海水波光粼粼,偶有鱼儿跃出水面,又极速下沉,溅起的些许浪花随之归于平静,就像我波澜不惊的情绪偶有起伏,又迅速的失去活力。
定神半晌,我打开结界,入了海岛,满目的洁白有些晃眼,踏在雪上,响起的‘沙沙’声与这片静谧的世界格格不入。
行不多时,这座常年被封存的行宫出现在我眼前,砖石墙壁尽用白玉制成,是我诸多行宫中用料最好的一座,可能也是最简陋的一座,只有一层。
推开大门,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方白玉贡台,贡台上只悬着一柄长剑,剑刃上闪烁着凛凛寒光。
这剑唤做无定四象剑,原是从前的应龙王陨落之前所用之兵。我从北溟海里取了来,预备给敖丙做及冠礼,偏赶在他生辰前几天,他被那敖谨矜使一门奇诡的阵法困住,我寻到他,便早早将此物给到他,可哪能料到这神兵在他手上待不许久。
将木盒放到贡台上,我把长剑取下,化成一柄折扇。打开后现出一副画来,湛蓝的天空中腾飞着一只朱红的雀儿,雀儿振翅高飞,身后飘着几片绯红的云霞。云彩下是一座龙形山脉,山下是一湾黑水,黑水上浮有一舟。
仔细看却发现那小舟是一只玄武露出水面的龟甲,甲壳上立着一位执扇侧身而立的白衣人在眺望天空。
我将折扇合起,捧起贡台上的木盒,走到右侧墙角半蹲下来,将从下往上倒数第三行,从右向左数的第三块的墙砖用折扇轻轻一按,沉进三分。
“咔嚓”一声脆响,身后二尺方圆的地砖陡然消失,现出一条下沉的白玉阶。
共有二十阶,下去后,再往前走二十步,左转再下二十阶,便是一方小小的暗室,室内悬有明珠,将这暗室照得亮若白昼。
这暗室依照我记忆中敖丙的寝宫打造,四面墙上有各有一副画像,大小各不相同,十岁的敖丙,十七岁的敖丙,二十岁的敖丙,还有一副......是十七那年抱着棺材去东海岸的我。
桌上放着几只小小的雕像,是从前做人时用獒骃的角来雕的。獒骃的角无比坚牢,普通的刻刀雕它不动,我便将火尖枪化作刻刀,可火尖枪又太利,于是从来自诩天才的我,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就罕见地吃了些亏。
敖丙送过我很多东西,有些在我身上戴着,有些被我封存起来,可我回赠给他的却只有一柄折扇,还有这几只兵未能给到他的雕刻。
其实现在想想,是应该庆幸当时早早就把那四象扇给到他了,否则......人总是不能经常想起旧事的,想得多了,便觉得心酸,眼酸,鼻酸......
我移开放在雕刻上的目光,将木盒打开,轻轻叹了口气,“她的物件儿本不配在这里,可我总要与你添些陪葬不是?”随手湮灭了盒里跃动着活气的灵光,将这盒子里的物件儿也变作死物。
“依我从前的性子来说,本该将她挫骨扬灰才是,可她又与你有些亲缘,依你的性子来说,便不会这样对她,可轻饶了她,我又觉着抱歉了些,便就留她半条性命苟且着......”
我望着桌面自言自语,忽然觉察到这海岛附近多出了另外一道气息,于是将身一转,忙从这暗室出去,将一切恢复原状。
万丈深渊可见底,三寸人心难思量。
每个人都藏着稀奇古怪的小秘密,不容旁人窥探,而我在这方面与常人并无不同,故而出了大门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寻找那道陌生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