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噬

“他叫卞德秀,”大妈手里握着一杯冰咖啡,递给池疏景,“尝尝,冰咖啡,很好喝的!”

池疏景道谢后接过,装作抿了一口,便放了下来。如果他记得没错,这大妈叫什么来着……严福顺?

“他们两个住在这,是政府拨款?”

“哎呀,哪有什么拨款呀,”严福顺好笑的摇头,“大妈我不忍心看他们流浪,就让他们住了。你别看他们吓人,他们很胆小、善良的。我们考试院虽然条件差点,但住的都是好人!”

像是求证一般,严福顺的眼睛紧盯着池疏景看:“对不对?”

池疏景朝她温柔的笑:“是。”

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严福顺乐呵呵的去做晚饭,邀请池疏景一起吃。餐厅里,双胞胎哥哥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没人注意到之前发生的冲突,池疏景的嘴角微微压下。

她从冰箱里拿出一大盒保鲜盒,里面是红彤彤的肉,似乎要做生拌牛肉。池疏景看了一眼,就觉得没胃口,便找个借口拒绝了。

离开餐厅时,他正好撞见了几个房客。

温和的大哥,黑框眼镜的猥琐青年,还有……坠在最后的,一身西服,与伊甸考试院格格不入的英俊男人。

池疏景温驯的打招呼:“文祖哥。”

许是他的这声招呼太过亲昵,所有人一瞬把目光打在了他身上。

这些目光里,有玩味,有探究,也有毫不掩饰的恶意。但池疏景从小便在无数人的目光中长大,他像是丝毫不在意视线一样,继续笑道:“今天下班很早哦。”

“嗯,”徐文祖也朝他微笑,“暴雨来了,也不会有什么客人,我就让大家先回家了。”

“天气预报昨天可没说会下雨,希望晚上早点停。”

“你不喜欢雨天吗?”

“没有,”池疏景眨眨眼睛,“我只是不喜欢‘突发事件’。”

徐文祖温柔的点头:“是的……很多人没带伞,会被淋得猝不及防吧。”

寒暄完,池疏景便道别离开,却不料,徐文祖突然开口。

他的嗓音很好听,第一次听到时,池疏景好像看到了蛇。

现在,那条花色斑驳的蟒蛇,滑过燥热潮湿的雨林,从漆黑中朝他而来。它吐着信子,鳞片是那样美丽到令人炫目——

“大妈的手艺很不错的,”他邀请道,“来尝尝吧。”

对上那双背着光,漆黑如泥沼的眸子,池疏景朝他笑了。

靡丽之花摇曳在昏暗的白炽灯下,薄唇轻启:“不去。”

雨声来得快,去也快,它们铺天盖地而来,带着尘世污秽之气而去。晚上八点多,便彻底停了。

池疏景拿着便利店新买来的冰牛奶,登上天台。

天台上,湿漉漉的晚风轻抚着他精致的脸,他眯着眸子,慵懒的靠在栏杆上,看雨走后澄澈的晚空。他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冰牛奶,比起喝,他似乎只是贪图冰凉的触感。

一通电话打来了,是金胜光警官。这几日,他急切地很,在得知池疏景搬走后更甚。

他打来电话,邀请周末一起吃饭,又问池疏景的新地址。

“好呀……地址,我也不太清楚,我是让出租车司机拉我来的,我问问房东,下次吃饭的时候告诉你。……嗯,好,再见金警官。”

挂了电话,池疏景垂着眸子,抬头,把冰牛奶一饮而尽。

他的视线再次放空,漫无焦距的去看一切动着的生物。哭闹的小孩踩了一脚野猫的尾巴,野猫跳进垃圾桶,烦躁的家长打了一巴掌孩子,路过的不知内情的大婶从道德制高点指责家长不能体罚……

都是噪音。

“怎么了,小兄弟?”

一个声音毫无声息的逼近了他,在池疏景诧异回头的时候,一罐冰啤酒贴上了他的手。

“……徐医生?”

“抱歉,上来的时候听到了一点你的聊天,”徐文祖好脾气的帮他拉开冰啤酒,递给他,“和警官聊天吗,遇到什么事了?”

池疏景摇头拒绝,给他看手中瓶子的标签,是冰牛奶:“我不喝酒的,抱歉。”

“至于警官……也没什么,之前住的地方,有学生自杀了,警官打探消息,”池疏景含糊的说,“徐医生走路没有声音,倒是吓了我一跳。”

“抱歉,我会注意的。”

池疏景摇摇头:“我不是在指责你。啊……生命真脆弱啊。”

徐文祖昂头灌了一口冰啤酒,靠到池疏景身边的栏杆上。

漂亮青年垂着眼,白皙侧脸在夜空下,好像蒙着一层雾,让人联想起漆黑之渊深藏的珍宝。他的睫毛颤抖着,说这句的时候,像在忧愁口中那几个学生逝去的生命。

“我倒是觉得,生命并不脆弱。”

池疏景抬起眼睫,看向徐文祖。后者深邃的眼睛也正转眼看他。

池疏景没在那漆黑的瞳孔中找到自己,只有一点星的反光。

“为什么这么说?”

“能鼓起勇气自杀的人,是非常坚强的。脆弱的生命,只会被吞噬,连自杀都不敢。”

池疏景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吞噬……吗。

“你不觉得,城市是一只猛兽吗?生物界里,有的动物会武装的美艳亮丽,引诱猎物靠近,然后将其拆吞入腹。每一座城市里,每一天都有无数的人死去,有的人是身死,有的人是心死。”

池疏景失笑:“那,没有人活着吗?”

“活着的人很少,”徐文祖伸出手,在漂亮青年反应过来前,轻轻地把他鬓角的散发别到耳后,“当意识到自己在被吞噬的时候,人就活了。”

“我以为你要说,当吞噬别人的时候,人才活着。”

徐文祖定定的看他,许久温和的笑起来:“亲爱的,我喜欢你的思路。”

池疏景也笑,他低头想喝一口冰牛奶,却发现早被自己喝光了。晚风再次吹乱他柔软的黑发,他漫不经心的梳理着头发。

许久,他扭头,睁大眼睛看人时,总显得有些天真的眼睛,对上徐文祖看不出情绪的眼:“啤酒……好喝吗?”

作者有话要说:作为一篇正经的嫖牙医的文,我表示马上就要有贴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