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次,这御膳房老是趁机偷懒躲事,送来的清汤寡水,都不忍下口。”苏漾抬头一笑,道,“这次学乖了,竟然还比平时丰盛,难道是前两次,前两次受的毒打,让他们改邪归正了?”
凝夏本来紧张焦虑的一颗心,听到主子这还能打趣,微微松了松,道:“主子,这时候你还开玩笑!”
凝冬在边上走神。
她走神了好一会儿,喊回来了,没一会儿又开始走神。
走神从小宫女说的“匣子里装着银镀金嵌宝蝴蝶簪”开始的。
她为了不让主子和凝夏看出来,勉强维持着表面的情绪,她本来演技不好,可能因为这次遇到此事慌神害怕,竟也遮掩过去,几乎没人发觉她她状态不对。
银镀金嵌宝蝴蝶簪,凝冬是看着她的好姐妹凝夏,将簪子放入匣子,然后拿着盒子,将东西放在底下最远处。
她当时几乎是觉得有些隐秘的。
因为主子用过一次的东西,譬如首饰裙子之类的,是不会再用,再穿第二次。
所以这东西,定是要远远的放着,放入最黑最暗的地方,也许就没有再拿出来的一日。
银镀金嵌宝蝴蝶簪,这个簪子。
她极是喜欢。
可她在主子回了宫后,后腰处受了伤,用的黑玉养颜膏已经没了,皇后娘娘去世时,拦了差点撞死的姜黄姑姑,手骨折得厉害,就找太医徐忠,继续要了那黑玉养颜膏。
当时凝夏似乎已经察觉到她有心上人一事,警告她:
主子的东西,不要肖想。
她现在已经记不太清,当时凝夏的每个词每一句,但哪扑面而来的斥责,无疑在她心中留下了一点点阴影,随着时间过去,她回想起来,搬宫以后的主子,总是喜欢带着凝夏出门,而不让她一起。
她只能守着长春宫,百无聊赖的处理内务。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被内务府的人克扣了红箩炭,她也不会遇上未寒小公公。
当时那个,乾清宫的魏珠徒弟手下的小公公,为了给自己主子打抱不平,给自己被克扣的主子要红螺塔,对她鼓起勇气,让她一起抗争。
“不要因为别人的失误而去谅解,去容忍。主子可不会容忍你的失误。”
唇红齿白,清秀可爱的未寒小公公,告诫她。
自己进行了对内务府的一次反抗。
而凝冬也仿佛受到了感染,本来因为曾经从内务府出来而感到惧怕的胆子,变大了,也一部分因为主子,而升起无线勇气,竟敢冒犯那个,给她和未寒红罗炭的小太监。
因她和未寒鼓起勇气对抗,导致之前也曾被克扣过的宫人,一起来支持。
在内务府小小的范围内,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轰动。
这场轰动下,交接称量红罗炭的人,都得到了处罚。
苏漾放手得彻底,说把内务交给她,就不插手也不过问。
之后,她和未寒,这个比她大三岁的,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小公公,有了交情。
交情过后,是懵懂的心动。
没有任何恋爱经历的小姑娘,遇见了斯文秀气的未寒,一发不可收拾。
未寒说:“冬冬,今日是你起早了么”
他清秀的脸颊,微微露出两分不好意思的腼腆,“你妆花了,若旁人瞧见,咱家与冬冬姑娘在一块时,定会引起非议的。以后若是要见面,还是尽量找个偏僻的地方。”
未寒执起她的手:“冬冬,你这手,怎么还有茧子呀?”
“咱家看其他宫女的手,手掌心上都是一片平滑细腻的。”
未寒某天从袖口里拿出针线,认真专注的将她衣领缝制:“冬冬,你衣领口怎么被勾破了,是来见咱家的路上,被树枝勾到了吗?恰好,咱家这两日袖口也容易破损,随时带了身上。”
喷出的呼吸,像甜蜜的花朵。
缠绕着剧毒的汁液,将凝冬陷入在包裹着甜甜的蜜糖里,一发不可收拾。
从那以后,凝冬开始注意自己的头发,注意自己的衣裳。
注意自己今日可有好的精神面貌,可有画好了妆,会不会突然下雨被湿透,妆花了?
她趁着凝夏和主子清早去请安,悄悄的来到内间,来到主子的梳妆台,轻轻描摹着眉眼,涂上浅淡的胭脂,然后对着镜子打量自己,衣领处袖口上,可有破损的地方。
这一切,悄无声息的再进行改变。
凝冬很满意这样的生活。
哪怕她只是一个小小宫女,伺候着贵人的小宫女。
她用着主子的胭脂水粉,在主子不在时,佩戴她的发簪,幻想着自己将来也有一日,也能成为人上人,光明正大。
那日主子插着银镀金嵌宝蝴蝶簪,戴着漂亮的头面。
开开心心的出了门,去了乾清宫。
回来后,她瞧见了凝夏,将簪子好好放到匣子中,再放入深处。
她等早上主子去坤宁宫请安时,悄悄的拿了出来,在内间梳妆台边,对着镜子轻轻插在头上。
她其实长得也不差。
这簪子,衬得她更漂亮了。
主子本就这么漂亮,以后也用不着这簪子,于是,凝冬悄悄的,无声无息的昧下,她不敢戴,因为戴了肯定会被发现的,她藏在手里袖口处,开开心心的去见了未寒。
在见到未寒前,她戴了这根簪子。
未寒是魏珠徒弟收下的人,听未寒说他也不受重用,非常失意。
那他绝对没有亲眼见过自己的苏主子。
凝冬想,他也绝对不知道,那日凝冬佩戴者苏漾的簪子,去见他,去偷偷的拉着他的手,在侍卫巡逻来时,隐秘藏好,藏在狭窄的小山洞里,相视一笑。
皇后去世不久,凝冬太过于想念未寒。
趁着苏主子去慈宁宫陪太皇太后,解闷聊天,疏散郁气。
她按捺住砰砰跳的心脏,跑去见了未寒。
那日没下雨,也没有侍卫掐点巡逻,她和未寒偷偷躲在山洞里,未寒低声说:
“冬冬,你知道你家主子,怎么得了皇上的宠爱吗?”
未寒清秀的脸,红扑扑的,纤长的睫毛下,闪烁着明亮的光,“咱家听说,民间有一种法子,能将两个萍水相逢的人,结为夫妻并且恩爱如初,举案齐眉。”
“咱家猜,你看呀,苏主子从前是女官的时候,也没引起皇上几分注意,只是因为荣宪才得了两分好,成了苏女官,后来也是因为贵妃娘娘一力促成。”
“说不准……说不准苏主子,也用了这一招。”
“凝冬,你想与咱家一生一世吗?”
“咱家虽然是断了根的人,也没有喝你们一样,能满岁出宫,在宫中老死,在宫中犯错被主子责罚斥骂打死,也是正常的。”
“咱家小心谨慎,一定能活得长长久久。”
“冬冬,你满岁出宫了,将来也会有比咱家更好的夫君,能给你孩子,给你身份,也能给你名正言顺的地位,而咱家不能,你知道,咱家与你这种关系,在宫中叫什么吗?”
“叫对食。”
未寒眼底流露出两分悲哀,“以后你出宫了,咱家伴着深宫一辈子老死,但咱家不想像这样,咱家想永远记住你,记住喜欢你的心动,记住喜欢你的感觉。”
他拿出一个软绵绵的类似于荷包的东西。
“这是咱家特意去求的东西,说是心爱之人晚上睡觉前默念自己的名字,就能将这一辈子,都记在咱家脑子里,永永远远都忘不掉,直到死去。”
未寒悄悄说:“估计苏主子,也是用了这个法子,不然这么几次,两次,安嫔一次,敬嫔一次,都能让皇上对苏主子牢记于心,念念不忘,正常的,你看这深宫里,哪个能得皇上的宠幸,还连着两次,一般一次就足够厌烦了。”
凝冬心脏砰砰跳着。
未寒的话,像一把软刀子,给戳进了她的胸口,在心上扎根。
她知道,就算自己满岁了,如果苏主子不想放人,但看在她的关系上,也会放的。
只要她愿意出宫。
凝冬是想出宫的。
她想自由,想不用这么拘谨着,释放自己活泼的天性,不受人管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