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完全不能挪动了,还剩那张惨白秀气的脸。
“贵人是贵妃娘娘的拥趸,说的话,做的事,自然是以娘娘为重。奴才怎么能不怨恨,怨怼?侥幸活下来后,奴才每天都在想,贵人是贵妃娘娘的左膀右臂,若是断了娘娘这一臂,贵妃估计也不会好到哪去。”
未寒的脸色愈发惨白,那是一种快趋近与失血过多的颜色。
他不知从哪的力气,强撑着撑起上身,“贵人,您若是想怪奴才,没事。”
他露出诡异且危险的笑:“最该怪的,还是贵妃娘娘让你做了后妃,不然,奴才也不会把主意给打在您的身上,这玉秀啊,玉秀也有了孩子。应该就是她了。”
“贵妃娘娘推您出来之心昭然目睹。”他畅快大笑道,“此次就算失败了,咱家也不亏!”
说完,立即咬舌自尽。
猩红的鲜血从他口中迸发,直接堵死了后续再次追问。
侍卫匆匆上前,点了他喉咙口两处穴道,然而他咬舌太快,竟无济于事!
“皇上,”侍卫对皇上摇摇头,“断气了。”
皇帝敲了敲桌子,淡淡道:“巫蛊娃娃之事,已然真相尽出,现在……”
他凌厉的目光瞥向凝冬,凝冬还被灵异侍卫狠狠压着,太阳穴旁已经蹭出了血迹,她目眦尽裂,死死的盯着咬舌自尽的未寒。
“贵人身边宫女凝冬,以下犯上,逾越典礼,在贵人出宫后,意图替代贵人,所穿衣裳用度皆为贵人份例,此背主之人,再是有诸多冤屈,被人欺骗愚蠢,也是咎由自取。”
他甚至没让凝冬,再对自己行为辩驳,而是抬首吩咐道:
“依照本朝律例,背主之人,杖毙!”
苏漾下意识道:“等等!”
皇帝看了过来,眸光冷淡,语气微带责斥:“贵人御下不惠,才导致今日之事发生,巫蛊娃娃一事虽与你无关,但犯错的宫女是你贴身宫人,你纠察不明,对宫人管教不严,即日起,闭门思过,什么时候等朕心情好了,再说。”
“来人,送贵人回宫。”
事情已成定局。
苏漾吸了口气,打算再对凝冬给求下情,结果却被凝夏给一把,强硬的拉着走了。
这事就像一场闹剧。
苏漾心神恍惚的走出乾清宫,背后被拖拽出来的凝冬,被按着一次次的杖责。
沉闷的杖打犹如敲打在她的心上。
“砰、砰、砰!”
苏漾脚步一定,问凝夏:“凝夏,事情没有这么不可转圜对不对?”
杖责声就在背后,被塞了布的凝冬嘶声裂肺惨叫,尽数被掩在喉咙里。
没有太大的声音,苏漾耳朵也听不到那么深。
凝夏冷静到了极点:“主子,万万不可再求情了。”
皇帝一说,凝夏反应过来,几乎很大概率,那个低等宫女,爬上树瞧见的是凝冬。
凝冬穿着贵人衣裳,梳着贵人发饰,拿着那个小太监送的娃娃念念有词,恰巧被人看见,导致今日的咎由自取。
可怜,可恨。
背后,一条人命正在悄无声息的死去。
苏漾的世界观价值观,前所未有的受到了猛烈冲击。
然而凝夏接下来的话,再次给予了她沉重一击。
“主子,您对凝冬她,太好了。”
“她只是一个宫女,何德何能能让主子,与她平起平坐,与她共穿衣裳,与她共用胭脂水粉首饰?”
“你总爱惯着她,惯着她的野心无限制膨胀长大。惯着她对您不再那么尊敬。”
凝冬沙哑沉闷的求救,像是一道道的催命符。
催了她的命,也催了苏漾的心肠。
“不管主子您,曾经经历过什么,还是见过些什么,在后宫中,可以有主子奴才,但不能有情深的姐妹,一如您和贵妃娘娘。”
在外人眼中,苏贵人被贵妃娘娘推出来后水涨船高,常在升了贵人,就是与贵妃娘娘一体。
利益权利以及身后所属的家族势力,都是一体的。
苏漾从前总是想,她和贵妃娘娘有了嫌隙,在皇帝这,也算是两个人。
她无家族势力,也无宫中小团体。
而在其他宫妃看来,她苏漾还是牢牢的与贵妃绑定在一起。
只是玉秀更为紧密。
“您看,您之前和荣嫔娘娘交好。”
凝夏轻言细语的给她说,“主子这次,平白蒙受冤屈脏水,也足足两天时间了,为何荣嫔从未来过长春宫,今日在乾清宫这出来,也没有瞧见她。”
“权衡利弊,非主子能想要。有些人,早已经在背后,暗暗的画上了句点。”
凝夏打了自己一巴掌,在背后沉闷渐小的痛苦哭嚎呻/吟里,显得清脆异常。
她红着眼,温温柔柔地:
“主子,您这次若是再去求皇上,皇上就一定会听么?”
“他是您的夫君,一国之主,同时也是后宫的主人,这三千佳丽,都是他一人的。”
苏漾沉默的站在原地,听着身后平息的动静里,一个杖责的侍卫大声道:“没气了。”
她卸下了全身力气,软倒在凝夏的怀里,被她搀扶着一步步回到长春宫。
她晚上泡脚的时候在想,难道真的是自己太惯着凝冬?
导致她不知天高地厚?
还是说,她另类的明显,将现代与姐妹间的关系,也带到了这里来,格格不入,导致让凝冬徒生野心。
可这姐妹之间,换衣服穿,互相调侃,用对方东西,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么?
凝夏下午的那番话,无疑让苏漾自己开始考虑,是不是她和凝冬之间的关系,太靠近了。
在这种朝代里,哪怕关系好,也不能像这样。
她应该,注意分寸。
想不到以前她是宫女女官时,能注意这彼此之间的分寸。
偏偏在成了后妃以后,纵容着旁人。
康熙说她御下不严,管教无方,似乎也有那么一定道理。
她确实做错了。
凝夏端来热水给她倒上:“主子,您这两日精神疲惫,应该好好泡一泡,凝冬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要多想。”
苏漾问她:“难道你不伤心吗?”
朝夕相处的姐妹,突然有一天做错了事,没了命,不难过?
凝夏轻叹道:“主子,这是她的命。”
“如果凝夏有一日,也犯了错,犯了很严重的错,希望主子,不要留情。这也是凝夏的命。”
苏漾沉默不语,泡了一会儿脚后翻身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