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闭了闭眼,陡然间呼吸都放轻了,他说:“你都知道了?”
你都知道了?
苏漾一愣,漂亮的眼眸里,闪烁着困惑。
我验证了自己不是替身,这个也算都知道了?
这皇帝怎么这么怪怪的?
对了,既然这无脸女不是仁孝,那又是谁?
这次或许有机会,她要好好问问清楚。
“妾身是知道了,”她笑容敛住,眉眼冷然,“皇上可有需要对妾身的解释吗?”
这几年,她虽对自己是仁孝皇后的替身,心头微梗,但因着这后宫一切得由皇帝做主,也不敢亲自主动去掀了这层皮,反而这次赫舍里氏进宫,让她多了勇气来进行验证。
结果也不算的太差。
不过就是……她不是这仁孝皇后的替身,那皇帝心爱之人另有其人,意味着她……似乎还是。
她这态度着实有些大逆不道。
康熙忽地站定,周身戾气微收。
这不太像一个得知了全部的人,会做出的反应。
他在前朝与大臣打过的交道多不胜数,当然能发觉面前的雅嫔在虚张声势的恐吓他,试图让他主动坦白,说出那些被遮掩的真相。
当然他也看见了,书架后面由自己所亲自画出来的画像。
没有人脸的画像。
康熙在原地许久未动,他在一寸寸回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一年,两年。还是那年西苑大火后回宫。
他突然差点失态的那回?
原来是这里……
原来是这里埋下的隐患。
“你今晚来养心殿做什么?”
康熙道:“门外不是有人守着,不能进么。”
苏漾咽了咽口水,心知自己被王答应给诳了这么久,面对这刚刚还在发火的康熙,突然有点怂了。
先不管这画到底是谁,没有脸什么都可以扯来扯去。
“妾身来瞧一瞧,皇上幼年生活的轨迹,妾身这么爱皇上,也想知道皇上以前过的生活,这样才能更贴近皇上一些。”
她心中是怂了,但话已经放了出去。
不好直接下台阶,只好先努力维持住发怒的征兆。
“结果妾身一腔情意来,偏偏发现了这个。”
她抬手指了指书架后的画。
“皇上,这是您画的?”
康熙紧绷的心稍稍松了些:“是。”
“这颗痣……”苏漾呼了一口气,认真道,“皇上可是把妾身,当成了这画之人?妾身……妾身腰间也有这颗痣,若皇上对妾身所有的喜欢与爱重,皆来源于此画的话……”
她眼泪说来就来,眨眼睫毛就沾了水润的泪珠。
悬而未落。
“妾身久居后宫这么久,竟从未想过,原来自己只是仁孝皇后的替身,这么些年……”
——终究是错付了。
那句台词几乎不用想,出口成章。
不过若是真的把这话说出口,那无疑将她俩的关系重新推入沉渊。
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苏漾心中憋着气,想看看这皇帝,在她心中还算是优秀的男人,抛开其他后妃而言,还算对她不错的男人,值不值得。
康熙两步跨步走来,走至她身前,道:“朕从未将你当过任何人的替身。”
他漆黑幽深的瞳孔那般深沉,从未有过的认真。
原来这几年,苏漾老是做出一些很诡异的动作事情,竟是因为如此?
难道她觉得自己,把她当成别人的替身,来喜欢来爱重着?
这样一说,那些古怪的事就说得通了。
康熙喊梁九功进来,将那副无脸画像揭下。
或许将来有一天,苏漾会知道眼前这个,与她同床共枕的男人,是她当初遇见的那个小孩。
小孩已经长成了男人,也拥有了全天下最令人仰望的权势富贵。
她所期望的,在他身上看见的,也终究是没有看见。
但一定不是现在。
康熙将那副画展开,放入案牍上。
洁白如玉的后背,拥有了时光的浸染,变得微微发黄,却更似寻常肤色,仿佛从画面中,只需要描绘眼睛、鼻子、嘴和耳朵,这个女人就能从画中走出来。
“这幅画,朕曾经亲眼见过。”
苏漾提着心,听他接下来的话。
“幻想里。”
苏漾:“……”
她尴尬得差点抓了抓自己脑壳。
幻想里。
这是什么鬼东西?
康熙道:“朕十四岁时,做过一场梦。梦中有人……咳,有人跟朕翻云覆雨,朕瞧见她后背有一颗痣,却始终看不清面容,于是就让她起身坐着,朕在梦里给她画了一幅半裸图。”
“醒来后惆怅不已,又亲自下笔细细描绘了一番。”
“那颗痣,当时让朕记了许久。”
“朕后来找了她许多年,想找到她,却迟迟找不到,有时候怀疑是不是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后来朕看见了你。”
“朕觉得你隐隐有些相似,眼熟。”
康熙沉沉道:“不然只凭着那年七夕相见,救下你,就能为你撑开公平,为你做一些朕从未做过的事,还愿意为你,将你从火海中捞出来。”
“后来你腰伤的那颗痣,朕确定了,是你。”
“你还记得不记得,那时朕问你,这颗痣是烧伤后有的,还是烧伤之前出现的,你说是烧伤之后,或许是因为朕的态度不对。”
“朕从未将你比作她人,也从未觉得你是别人的身份。你就是你。”
“朕心悦你。”
苏漾听得一愣一愣的,在康熙说梦中遇见时,她差点当即开始怀疑到底是从前那个被自己给撞到了,结果这狗皇帝又说是春梦梦见的,还给她画了半裸。
接着袒露心迹。
让她无暇再顾及其他。
“可是……”苏漾泄了底气,道,“你有那么多女人。还有……”
还有那么多孩子。
康熙道:“朕登基时,权臣在位,头两年,有些。”
他顿了顿,“有些事,即使是朕也无法全部去做改变的。”